峰会的议程紧,此刻夜色深浓,谢申才回到下榻酒店,洗完澡就捞起手机打给江棠棠,哄她睡觉。

说是哄,可基本上都是她在说话。

谢申一手曲肘抵在桌面上拿着手机贴在耳旁,听她在电话那头讲今天工作场合碰到的人和事,一手翻这次峰会的资料,时不时弯起嘴角,无声地笑。

他这个老婆,也不知道每天都是从哪挖掘出那么多新鲜见闻,每每说到兴致处,话头密集得让人插不进嘴。现在他不在家,要是再不让她把白天余留的精力彻底耗尽了,那是绝不肯乖乖入眠的。

说着说着,江棠棠问:“你在听吗?”

谢申翻资料的手一顿,温声应:“嗯。”

江棠棠:“那你复述一遍我刚才说的。”

谢申摘下眼镜摆到一旁,“不用考验我的听力。倒是你,确定记得住我复述出来的话是不是刚才你自己说的那些?”

江棠棠从床上坐起,两条大腿交叠撑得睡裙裙摆平直光滑,哼哼道:“你都没有认真听我说,我听到你在翻书的声音了。”

“……”谢申心道这人耳朵倒是很灵,“那也不妨碍我听你说话,一心两用是我上学开始就具备的基本技能。”

学业事业家业,一直以来,他需要承载的就比一般同龄人多出许多,可是每个人都只有二十四个小时,除了合理精准规划时间,还必须练就更高效的办法充分利用自己的头脑。

这一点上,他没有撒谎,确实在看资料,也确实把她说的都听进去了。

但这话进了江棠棠耳朵,那就能解读出另一层意思,“你居然一心两用?接下来是不是要朝三暮四了?我才说这么一会会你就不耐烦了,就敷衍了。我们的婚姻岌岌可危呢。”

谢申揉了揉眉心,直接把她刚才说的那段原原本本复述一遍,末了问:“怎么样,这样也算敷衍?”

江棠棠一本满足,重新仰躺回柔软的床铺里,语调轻快,“哇我老公的记忆力也太棒了吧!这样我是不是就不用怕等你七老八十得老年痴呆,我还得刻个名牌给你挂脖子上?”未等电话那头作回应,她又紧着道:“但是呢,就算你记性好,也不可以对我一心两用。哦对了,今晚有没有收到从酒店房间门缝底下塞进来的那种小卡片呀?”

谢申早就习惯她这种跳脱思维,“没有,五星级酒店没有这个。”

江棠棠笑道:“不一定,你再等等看,没准儿晚点就有人来塞了。”

“好,那我再等等。”谢申说:“晚点要是还没有,我出去换一家小酒店。”

难得他肯接招,江棠棠乐不可支,笑了半天收声,换了个腔调,柔情蜜意轻唤:“老公~”

谢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得全身一酥,撑着镇定道:“干嘛?”

“不用这么麻烦的呀,”江棠棠对着手机轻呵一口气,“你喜欢什么类型的,野性小野猫还是清纯女学生,我可以在线学给你听的呀。”

谢申咬了咬下唇,按捺住躁动,“你这是存心让我和你一起睡不着是不是?”

江棠棠:“喵~”

谢申:“……”

江棠棠:“谢教授,不要不要!”

谢申:“…………”

要不是明天他还有主题演讲,真恨不得赶个夜航班回去把那个肆无忌惮逗弄他的人给就地处决了。

没等他这个念头彻底打消,那人还真就自己送上门了。

江棠棠是第二天傍晚抵达s市的,同行的还有小a和徐放。

三个人入住市中心的凌悅瑞和酒店,小a和徐放住一间,江棠棠住单人间。凌悅瑞和是凌悅集团旗下的公寓型酒店,和这次在市内召开的艺术品拍卖市场年度峰会合作方凌悅大酒店相邻而建。

他们这次过来也是公干,本来贺晏北派的是徐放小a和沐迪,可是沐迪家里临时出了点棘手状况没办法出差,江棠棠就自发地顶上了。

徐放还疑惑呢,“平时也没见你这么积极要求出差啊,这次怎么跟来领彩票似

的,从下飞机开始一路傻笑。”

江棠棠闻言捧捧脸,“是么,我笑了吗?可能是呼吸到不同的空气感觉新鲜。”

“怎么,结婚才一年就想呼吸新鲜空气了,小师妹你这心态不够稳啊。”徐放打趣,“这会儿舍得丢下你老公一个人出差了?不会是和谢总闹矛盾了吧?”

“你才闹矛盾呢,”江棠棠瞪他一眼,“山无棱天地合,他也不敢跟我闹矛盾。”

“行行行,算我说错话。你厉害,最厉害。”徐放按亮手机屏幕看一眼时间,和身旁两人交待:“今天晚上就和客户简单碰个面吃个饭,顺便休整休整,明天上午正式开工。”

这次出差的拍摄项目是与贺晏北相熟的本地同行牵的线,客户方的代表自己也是个摄影发烧友,和他们相谈甚欢,听说江棠棠玩儿胶片,又聊到自己有朋友开了个胶片相机私人博物馆,邀她有空去参观。

席间少了筹光交错的应酬,饭也吃得格外舒心。

饭局结束后小a和徐放说想去附近步行街逛逛,虽然是出差,多少也感受下当地风土人情。江棠棠借口自己困乏了,要先回去休息。

酒店离得近,徐放他们也就没多送,嘱咐她回去后发个信息,就两相散开。

***

凌悅大酒店每层楼都是要刷卡才能上对应楼层,江棠棠好不容易从amber那里套出谢申住的房间号,又被这个原因限制住上不去,呆在电梯里一时想不出办法。

结果天要助她,下一个进来的客人,居然就是去她想上的十九楼。

这头十九楼的客房里,谢申正从浴室出来,手上拿着毛巾擦湿发。

今天的演讲很顺利,接着还有媒体采访,一直忙到刚刚才回房。出了浴室照常拿手机拨出江棠棠的号码,那头却迟迟没有接听。

他稍稍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平常这个点,她都还生龙活虎,不太可能睡下,又怕她是真睡了,也没有再打第二个,改发了条信息过去。

打好的字刚按下发送键,安静的空间里悉悉索索一阵轻微动静。谢申询声垂眸一瞥,一张涂画得满满当当的小卡片从门缝下塞了进来。

他一愣,上前两步俯身捡起。

名片大小的卡纸上,画了个性感女郎,酥胸半露,旁边写着:二十四小时全天候服务,让您享受帝王之尊,欢迎来电。

谢申两根修长手指夹着卡片,背靠到玄关墙上,反复研究了一会儿,看着那串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手机号码笑得眼角飞扬。

门外传来柔声询问:“先生,需不需要特殊服务?”

他依旧维持着靠墙的姿势,稍稍侧身,饶有兴致反问:“多特殊?”

那头静默片刻,答:“特殊服务就……特舒服。”

谢申笑得胸颤,一把拧开门把外面的人放进来,揽住她腰往自己身上带,沉声问:“怎么过来了?”

江棠棠指尖绕着他浴袍上松松系着的腰带把玩,“给你个惊喜呀,怎么样,惊不惊喜?”

谢申收着下巴盯着她瞧,“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不要随便给老公惊喜?”顿了顿,又上下打量她一眼,“还有,怎么和小卡片上画的不一样?”

江棠棠也不恼,笑嘻嘻凑上去指着卡片上右下角一行蝇头小字,“看见没有?这里写了,图片仅供参考,以真人为准。”

谢申“啧”一声,将卡片并到她身旁对比,“图片过于美化真人形象,不具任何参考价值。”

“你!”江棠棠咬牙切齿,右手一使劲,把他腰间的带子彻底拉开,男人紧窄的腰腹显露无疑,她睁眼说瞎话:“你看看你这身松垮的懒肉,我还没嫌弃呢,你倒先嫌弃上了。”

谢申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眼,“松垮?”说话间两手一抬,将她挂到自己身上,径直往卧房去,把她丢进绵软的床,自己单腿膝盖一撑,整个人顺势压下去,“让你试试到底垮不垮。”

江棠棠双眼染上微微湿润,“谢教授,使不得,喵~”

野性小野猫和清纯女学生还结合上了?谢申掐一把她腰间软肉,“来都来了,使不得也要使。”

江棠棠两臂圈到他脖颈上,“老公,怎么办,现在没有你在旁边,我都睡不着。上一次让我有这种感觉的,还是我外婆以前给我缝的抱抱小狗熊呢。”

谢申告诉自己此刻必须得忽略她拿狗熊和自己老公做类比的事实,轻声道:“以后我尽量少出差,好不好?”

“好的好的。”江棠棠亲他一口,转而又道:“还是不好,这样爷爷肯定要责怪我,说我拖你后腿。”

谢申用鼻尖和她的鼻子厮磨,“那你想不想拖?”

“……想。”

“老婆。”

“嗯?”

“我们要个孩子吧。我不在的时候,他能陪着你。”谢申想了想,补充道:“就和你以前那只小狗熊一样。”

“那你在的时候呢?”

“让他自己一边玩去。”

“……”

窗外星光闪烁,房里一室温暖。

58.第58章 番外(二)

谢老爷子近日来颇为郁卒。

原本有三两棋艺相当的棋友隔三差五会找他来下围棋,可最近其中一个跟着女儿女婿移民,另一个前两天又不小心滑了一跤弄得肱骨近端骨折,抬个手都费力,更别说下棋。

数来数去,还剩一个钱老,钱老水平尚可,就是为人惯爱炫耀,家里那点儿事里里外外翻来覆去能说上大半天。一般谢知行不爱找他下棋,这会儿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搭子,只好凑合着来。

两位长者在谢宅后院摆好棋局,小陈在旁观战学习。

下了十来分钟,钱老接了个来电,稍稍听了会儿便面露喜色,“好好,给我留十本。没有?那五本,五本必须有!”

对面的谢知行目光落在棋盘上分析局势,听他叨叨了一堆把电话挂下,才沉着嗓出声:“该你了。”停一刻,又道:“下棋就下棋,讲什么电话。”

钱老笑得眼角纹路深刻,“老谢你是不知道,我家大孙子的媳妇这回给那个最近特红的男明星王子期拍的封面,杂志一上市就卖脱销了。这不我让人给我找渠道好不容易才弄到几本,改明儿我送你一本,拍得特别好。”

钱老的孙媳妇是帝都摄影圈里叫得出名号的商业人像摄影师,经常给一些大牌杂志拍摄封面。他一开始不理解这行,觉得不是什么正经工作,后来经常看到她的采访和奖项才渐渐改观,到如今每回提起来,都是满溢的骄傲。

谢知行端了杯茶润嗓,眼皮稍抬,“送我做什么,我又不爱看那些个杂志。”

钱老语调扬起,“我原先也不爱看,更看不懂,但多看多看还真就能辨出好坏。可不是我爱夸自家人,现在市面上各种各样摄影师是很多,但水平也参差不齐。外行人分不出来,可半吊子就是半吊子,跟我们家那种正统军没法比的。你瞧瞧,这期杂志封面要是换别人拍,那肯定没法卖这么好啊。”若有停顿,状似无意一提:“嗳,我记得你孙媳妇也是摄影师是不是?”

谢知行听出他这话里的炫耀之意,蹙眉哼声,道:“你别当我不懂这些,那杂志卖得好,是因为封面上的明星够红。现在的小姑娘,都爱跟风,她们哪里懂什么摄影作品的好坏,还不是看到喜欢的明星上杂志就一窝蜂去买。”

钱老不乐意了,“话不能这么说,你看我孙媳年纪轻轻就自己开工作室了。说到这个,老谢你孙媳妇什么时候自己独立出来啊?老在别人那儿做事终归没什么前途。”

他这话一出,气氛起码紧上一紧,从暗暗攀比直接上升到明面上。

坐在一旁的小陈捏捏鼻子,不动声色去观谢老爷子的神色,只见他茶也不喝了,把杯碟磕到桌上,凛若冰霜道:“谁说没前途?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了,就是成功,就有前途!”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钱老自觉赢回脸面,紧着道:“当然了,要是能力还撑不起来,也不能急于一时,须得多磨砺,拿作品说话比什么都强。”

“你什么意思?”

“别急眼啊,我又没什么意思。”

“哼,看了几本乱七八糟的杂志就当自个儿是行家了。你懂什么摄影你懂?”谢知行吹胡子瞪眼,朝小陈一扬手,“你,把棠棠拍的那些摄影集去拿来,让钱老好好欣赏欣赏!”

小陈踌躇着,不知道他这是气话还是真要让他去拿,半晌轻声道:“老爷子,我不知道摄影集放在哪儿……”

钱老耳尖,笑,“老谢,别麻烦了,找不出就算了。”

“谁说找不出?”谢知行冷眉冷眼,冲小陈道:“到我书房,书桌左边第二格抽屉,去拿来!”

小陈应声起身回屋,照他吩咐去书房找,半路碰到盛佩清,“太太。”

盛佩清点点头,“怎么了这是,咱家老爷子又跟钱老吵起来了?我在里面都听到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