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王冷冽的眸光烁了烁,最后还是缓缓收回。他方才,莫非感觉错了?

脑海里浮现出一抹身影,平冷的心绪一时有些紊乱。或许,是他看错了。

“太子,请吧。”他抬眼看了右手方的锦桦阁,语气冷冰冰的,略含客气。

齐欢挑了挑眉,不知在想什么,嘴角扬起一抹笑,抬脚步入。

夜色微寂,遥远的山头似一头沉睡的野兽。酣睡得正香。没入昏黑,静得心惊动魄。

慕槿没问他为何将她带到如此荒寂无人之地,因他不会害她。身后的马儿甩着尾巴,一点也不见困倦。

云盏从怀里拿出一块黑色的布巾,幽深的眼眸里含着几丝笑,取下她脸上的面具。

“闭上眼睛。”他低缓地道。

慕槿不解,但依旧安静地闭上。

虽然看不见,但她觉着他离她很近,近到可以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兰香,夹杂着丝丝皂荚味。好闻且舒服。

他的袖摆不经意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的脸颊,痒痒的,却又不好随意乱动。

待他蒙上她的眼,腰间又传来一丝紧意,他伸手将打横她抱起。头上传来他充满磁性的幽缓声音,“很快就好了。”

慕槿下意识地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忍住心底的惊诧。四周黑漆漆的,瞧不见。只能听见耳边刮过的风声,夜晚凉寒,也不觉多冷。

她只觉着,自己似乎已经飞过了一个山头,底下传来时有时无的野兽嚎叫声。伴随着远去,也渐渐淹没在身后。

不多时,脚尖触地。

想来,是已经到了。

“先我等一下,不要乱走。”耳畔,他低声嘱咐。语气间的柔缓,全然没有平日里冰凉似水,狂狷不敛的架子。

慕槿点头,然后,便没了声音。

细凉的风轻抚着脸颊,散去了几分暖意,带来一丝丝熟悉的香味。她动了动鼻尖,细嗅着这股静雅的香气。

很快,脚步声渐进。

他走到她身前,慢慢地替她解下覆住眼的黑巾。

“好了。”

慕槿听到这两个字,想也没想,便睁了眼。

入目而来的景象,却让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惊愣不已。

惊诧,震撼,慢慢地袭卷上心头。

眼前,是一座山谷。

由好几座山头相连,形成的中间平坦四周略高的谷地。

而她所立之处,乃是一块不算矮的平缓山丘,这里可以将四周的景象一览无余,俯瞰尽眼底。

山谷并不曲折,忽高忽低的山拱包本该昏暗黑寂,此刻却铺满了淡淡的,昏黄的灯火。照亮了整座谷底,连带着潺潺流水的小河。

最引人注目的,却不是绕了整个谷底的淡黄灯火,而是这灯火映照之下,漫山遍野且绚烂扑鼻又妖娆盛开的丛丛木槿花。

一簇簇地挨在一起,成千上万,将谷底填满,将山头围绕。所见之处,只要有火光,便有它的妖娆万种,万朵齐放。

一眼难以尽收眼底。

风一吹过,万朵五颜六色的木槿花便应接不暇地往面前扑来,争先恐后地涌入眼前,像是要引人夺目一般,生怕落后了一步。

红的胜过了娇艳火红的曼珠沙华,白的胜过了天然雕刻的羊脂美玉,紫的甚于了世间的冷艳华贵。

红渲染着白,白衬托着紫,紫勾勒着红。海一样的花,争奇斗艳地怒放,花浪拍打着座座山头,惊艳得让人眨不了眼。

每一朵,仿佛都在诉说着潜藏已久的心意,朵朵珍贵,片片无价。

这何止是震撼与壮阔,何止是震惊与骇然,这一切若非亲眼所见,绝对是她难以想象的。

若说心惊动魄,也不过如此了。

“以前,我亲手毁了你最爱的木槿,让它在我眼皮子底下寸寸烧成灰烬,一丝不剩。如今,我都将它还给你。这是属于你的,很久之前便该是你的。”云盏薄唇轻轻地勾起,负手立在身侧,目光眺望着千姿百态的万朵精灵,眼里尽是满足。

“这九天十地,可还满意?”末了,他勾唇轻问。眼底含着几丝希冀。

他毁去的东西,他都会尽心尽力地补偿给她。毁了她的漫山遍野,便还给她一幅九天十地。

慕槿慢慢收回目光,落在他戴了面具的脸上。心里的震撼不足以用言语来形容。

各种各样的回忆以及心绪涌上喉间,让她连开口说话也不能。

“对不起。”他语气蓦地一沉,道出一句,“我不该因为嫉妒而毁掉你的东西。若让我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那样做。”

因为,心意无法掩盖,他忍不住。忍不住不去嫉妒,不去破坏。

四周只余静静的风,摇曳多姿的木槿,阵阵飘拂的花香。

两人陷入了沉没,无人开口打破这道宁静。他的心里,有些不安。因为他不知晓,这样做对不对,他只想给她最想要的东西。

却怕她不接受。

慕槿垂着眸,一时间,心里涌上许多情绪。惊诧的,惊喜的,忧凉的,纠结的。全是因眼前这个人。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里确实已经渐渐因他所做的事而变得柔软,也会因他的触碰而感到紧张怯喜。

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为她做到如此。他一步步地试探她的心意,每一步都是那样小心翼翼。

心里徘徊犹豫踌躇不前,不敢更进一步。他可以为了她放下骄傲,为她退去权力的架子,也可以为她织就这样一幅动魄惊心的九天十地。

试想,如若今日站在这里的女子换成是别人,而他一心一意,用心良苦的,真心真意对待的是另外一个女子。那她会怎么想,会怎么做?

莫名地,如拨云见日一般,心里的不解都化为一片了然。

她想,她好像已经明白了。

“云盏。”过了许久,她抬眸轻声地说。“谢谢你。”

面前,男子的眸光微抬,眼里泛着一丝希冀。可在听到她后面的话后,所有的希冀光芒都无可抑制地变得灰暗。

“以前的,从不属于我,也从未属于我过。这个,才是我的。”她语气变得很缓很轻,脸上扬起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