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宫之后,慕槿要去给谢青含复诊。这两日,他的身子恢复得不错。

“这是桐酥饼,你母妃生前喜欢吃。桐柳争春,细雨绵稠,那个时节,东陵最是柔和。”还未进屋,便听到谢青含淡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我母妃……”莲柚听闻这二字,心里无疑有些惊讶。

这两日,谢青含有事无事便会来找他。看起来,对他没有恶意。可他也做不到对这个人完全无视。

“嗯。只不过,她因犯了错,所以牵连了许多人。后来她被打入冷宫,你也被送出了宫。那个时候,惜儿替你母子二人求情,圣上才没有继续追究。”谢青含淡淡地说,“后来,你母妃出家,圣上也准备将你接回来。不过,也没有赶得上……”

后面发生了什么,各自心知肚明。

“这个桂花糕和糖葫芦,是我请宫外的老师傅做的。以前,你姐姐最爱偷偷出宫,每次出去后,都会带这些吃食回来。”谢青含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少了平日的淡郁,“被发现之后,兄长和我总会想着法子替你掩盖。”

那段日子,也是他们无忧无虑相处得最美好的时光。

“我姐姐,不喜欢吃桂花糕。”莲柚低声地说。抬头,他略蹙了蹙眉。

但凡他和姐姐一块上街,萝儿姐买了各种各样的糕点。姐姐其他的都会尝一尝,唯独这桂花糕,她连看也不愿意看一眼。

谢青含面色微讶,眼底淌过一抹光,淡和地问,“你怎知,她不喜欢?”

“我……”莲柚面色微变,不小心将心里的想法暴露了出来,脑海里迅速思索着该如何解释。

“圣上,您的药好了。”

房门外,慕槿端着冒热气的药碗,不卑不亢地走进来。

谢青含点头,端了药一口喝下。

这药很苦,可他这次连眉头也未皱一下。

“圣上,您的身子,不宜起来活动太久。还有这些饮食,也应以清淡为主。桐酥饼性热,您的身子偏寒,若要调和,以清粥小菜为食便好。”慕槿拿过碗,客气地劝诫。

“嗯,药师言之有理,我会注意的。”谢青含点头,又看向身旁的莲柚,“连佑,这位是国师请来的药师,药理方面颇为擅长。若有膳食方面不合口味的,让他调理一番,吩咐御膳房稍作改进便好。”

“你也知道,我的身体,撑不了多久。近日得空,我让那位德高望重的隆大人进宫,教习你帝王之术。虽然时日无多,但以后,我会安排我的心腹来辅佐于你。”

慕槿手中动作一滞,抬头看向谢青含,眸子里满是惊怔。

他的意思,是要将皇位传给柚儿?

虽然她这些年来,也请师傅教过柚儿帝王心术,为的便是有一日,她夺回一切之后,让柚儿登基,而她摄政。

但从前段时间起,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所有的一切,都由她来承担。

可是,谢青含方才却说……

“这个位子,继承于你,我不愿意。”莲柚摇头,直接拒绝,虽然也有惊讶,可更多的,却是顾虑,“东陵已有太子,以后,是他继承你的位子。我若要你的位子,也该是我与我姐……也该是我亲自拿回来。”

用不着他施舍。

以为这样做,便能赎回以前的罪孽,便可抵消过往的一切吗?

“他不姓慕。”谢青含直截了当地打断他,“是你的便是你的,除了你,没有别人可以坐上这个位子。”

言下之意,便是他心意已决。

莲柚明白他的心思,知道他不想让慕氏的江山落入别人手中。可是,若他真想让位,为何,当初还要灭了东陵皇室呢?

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此刻他绝不能答应。毕竟,姐姐已经进宫了,他得先找到她,然后再和她说清楚这件事。

他并不想要这个皇位,他只想和姐姐待在一起。若她想要报仇,那他依旧会和她一起报。

此时,慕槿已是忍不住想要质问他的冲动。可她还是忍住了,到底当年,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谢青含这样说,难道……

之前她一直不信,可是,方才他对柚儿说那些话时,她竟从他眼里看到了真诚。就像当年,他承诺过她的事都做到了一样。

她的心有些沉,却也不知该如何去查清。或许,这件事,只有找到玉筹才能清楚……

在这之前,她暂时不能有任何举动。

出了殿门,慕槿出了一趟宫。

不过,却没想遇到了素和。只不过,她是一身男装,没有被人认出。

素和怜玉一身白衣,身后跟了几人,一行人辗转许久,来到一处隐蔽的宅院。慕槿见他故意甩开跟踪他的人,也觉得奇怪,便隔着很远的距离跟着来了。

只不过,她围着附近的宅子走了几圈,却也不见人影,只好循着直觉,挨个儿地寻。

索性,让她在其中一间宅子的墙角,窗外是一堆枯枝败叶的地方听到一丝动静。

“你想说什么?”这个声音,隐约能分辨出来,是素和怜玉的。

“无话可说。只是,你我之间,有些事总归要解决的。失忆这么久,也该醒了。”

“我以前并不认识你,也没见过你。何来失忆之说?”

素和怜玉声音极其轻浅。

“你会想起来的,一切,都会想起来的。在我杀了他之后,我再死去之时,你就会知道了。”

这道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你要杀谁?”

“不是你以前吩咐过我的吗?东陵,谢瑶,皇宫,兵营……”

“你和他们,有过深仇大恨。在他们不明白一切之前,你就扭转了所有局势,彻底除掉了他们。现在,只要你想,这一切,都是你的。”

“我们不是合作,而是本为一体。”

“够了。”素和怜玉淡淡地打断他,语气少了几分柔和,“你是什么样的人,相信你已有自知之明。你的话,不会有人信。挑拨离间,并不高明。”

“不是我让你信,而是你自己。我伤不了你,也拿你无法。”

“若非你失忆,我永远也无法记起过往。若非你前往东陵那一次,我也不可能记得有你,记得你在荆溪救过我那一次。”

“……”

里面的的声音断断续续,有的听不真切。但大意她是听明白了。她只想知道,里面同素和说话的那个人是谁。

为何要说出那番奇怪的话?

失忆,东陵,兵营,皇宫……

这一系列连起来,不就是七年前的事吗?难道,素和同七年前的事有关?而他失忆了……

失忆,失忆……

他的脑袋没有被伤过的痕迹,怎么会失忆呢?那个人,想要杀了谢青含?只因为,素和以前对他下过命令,现在只要他一天想不起来,将这道命令撤了,那里面的人,便会想尽办法除掉谢青含?

荆溪,荆溪,又是荆溪……

可荆溪,分明是玉筹以前的地方。也是殷非情姐弟二人的家族。这里面的关联到底是什么?

“以魂咒封印于我,我自知无法破除。可弟弟,你莫要再一味错下去了。待我将东陵覆了,你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罢。”

“我死去之时,也能安心了。”

弟弟?

慕槿在墙角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字。

那个人,和素和是血亲关系?

可据她所知,安阳侯只有素和怜玉一个儿子,并没有私生子,也没有其他表兄。

那他这一声弟弟,到底是认错了还是胡编乱造?

此刻她心里的震撼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只要她知道里面那个人是谁,兴许,便能知道一半的真相。

可正当她要再仔细听时,里面已没了动静,她猜测着人是不是走了。

“看着他。待他醒了,再来禀报于我。”素和怜玉淡淡扔下这句话便拂袖离开了。

慕槿靠在墙角,直到确定人已走了她才从里面出来。这一日接连听到两个让她惊诧的消息,让她一时难以接受。整个脑袋都是浑浑噩噩的,无法理清思绪。

等到再回想一遍他们之间的话时,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两个字,魂咒。而且还是荆溪族里的咒术。

或许,她现在可以去找殷非情二人问问。荆溪族的事,他们应当知道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