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朝也盼着这肚中的孩儿来,月份渐渐更大了。她行动也不便起来,到了临近生产的时候,每夜都睡不好,总是想多如厕。来回的跑净房,折腾得人都有些憔悴了。

陈三爷心疼她,说让婆子拿了夜壶放到内室里。

顾锦朝很不好意思,放夜壶是一回事,她还要当着他……这怎么行呢!

陈三爷笑着安慰她:“夫妻之间,总是要看到彼此最尴尬难堪的时候,你还在意这个干什么。”他搂着她半躺在自己怀里,低声说,“以后等我老了,行动不便,你来伺候我那些事……你会嫌弃我吗?”

顾锦朝摇头,她怎么会嫌弃他呢!

他低头看着顾锦朝,很认真地说:“我比你大一轮还多。等到你还年轻的时候,我肯定会有白发,长皱纹了。只能多陪你年轻几年了……”

顾锦朝不由拉住他的手。他前世就是早生华发……到三十五的时候,虽然人还年轻,鬓边却已经有银丝了。他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像重担一样层层压在他肩上的事也太多。

她最后见他是在清明的时候,陈彦允去给江氏扫墓,她也需要去祭拜。

他披着件黑色大氅,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清寒未减。

顾锦朝远远的看到他站在江氏的坟前。

陈义帮他撑着伞,他沉默地站了很久,她也不知道陈三爷在想什么。

一阵夹杂阴冷雨丝的风吹过来,陈三爷握拳挡住嘴,传来几声压低的咳嗽。

等陈三爷祭拜完江氏,转身离开的时候,顾锦朝才看到他略有清减的脸。神情十分的淡漠。

那个时候顾锦朝不了解他,她也不想了解他。

她只觉得那远去的高大背影是清瘦了的样子。

陈三爷背负什么,关她什么事呢。她不仅远远看着什么都不说,还要事事给他添堵。或者是管家有什么意外了,或者是陈玄麟有事,需要他去看看了。

那时候陈老夫人的身体又不好,陈三爷也要担忧她。忙得不可开交。

……

顾锦朝听到他说只能多陪你年轻几年了。忍不住觉得鼻子一酸。她以前怎么对他的,他原来如何艰难的,现在都不要重演了。她就是想好好和他一起。即便真的有诸多患难,她也要一直陪着他。

她抱住陈三爷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一句话不说。

怎么又突然娇气起来了?

难道正如人家所说的。怀孕的人都要敏感些?

陈三爷不由笑起来:“锦朝,你怎么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骗你的,一会儿就搬个围屏过来放着,我看不到的。”

顾锦朝更是不答话了。心中暗恨,手下却悄悄拧了他的手臂。却觉得拧都拧不动。

陈三爷为此大笑。

围屏搬进来没几天,就是孙氏孩子的百日宴。

俞晚雪一早过来给顾锦朝请安,和她一起去二房那里。

她穿着件鹅黄色净面四喜如意纹妆花褙子。梳了堕马髻,戴点翠头面。她肤白气质又柔婉。鹅黄色和她很相称。她过来服侍锦朝梳头,笑眯眯的说:“儿媳原来在家的时候,经常帮母亲梳头。什么发髻都能梳,虽然不算好,也算是匀称。”

她为顾锦朝梳了一个分心髻,果然端庄又大气。顾锦朝原本娇媚的五官,都被压得典雅了许多。顾锦朝笑着夸她:“你可别谦虚,这手艺相当的好!我的梳头媳妇都没你会梳头……你倒是什么都会些。”

俞晚雪是要给陈玄青做正妻的,俞家培养她也花了些功夫。

俞晚雪继续说:“七少爷去了任上,我素日无事,还好能和母亲说说话。既然母亲喜欢,我以后便经常来给您梳头好了。”

她摊上顾锦朝这样的婆婆,还真是万幸了。

要是像秦氏一样,进门的媳妇先立半年的规矩,若是不服,还有别的招数来对付,这才是最辛苦的。她也有个闺中好友,嫁给了一个知府的儿子。不仅每天要伺候婆婆,还要伺候丈夫。丈夫略有不满意,婆婆就会让立规矩,动辄站半天不准动弹,一天下来人就腰膝酸软,第二天站都站不稳。

媳妇熬成婆,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媳妇入门的时候,婆婆自然要好好享福,把自己做媳妇的苦统统都施行在媳妇身上。往往都是女人在为难女人,觉得自己生了儿子,就是厉害的,该享福了。

顾锦朝知道,自从陈玄青走后,束雅阁就清净了许多。

“你要是觉得闷得很,就把亲家母请过来看看你。”顾锦朝跟她建议。

俞晚雪嫁过来后,俞夫人还没有到陈家来过。

俞晚雪谢了顾锦朝的好意,拿了几个头面给她挑,顾锦朝只选了支镂空白玉簪子。

采芙来扶她起身,现在走动越发困难,外头还备好了青帷小油车,在内院里代步。

到二房的时候,孩子已经被抱出来了。

来参加百日宴的人很多,除了和陈家交好的宗族妇人,还有孙氏的母亲和两个姐姐,与秦氏交好的吴夫人等人,大家热热闹闹地坐在宴息处里说话。

听到是陈三夫人过来,众人都难免好奇地看她,恭敬地和她说话。

还不是看到陈三爷的面子上……顾锦朝微笑着一一还礼。

孙氏忙让丫头给她搬了太师椅过来,还垫了个软和的潞绸面靠垫。

不久,陈老夫人过来了。

孩子便到了她的手上,她笑呵呵地逗着孩子:“宝儿,给曾祖母乐一个!”宝儿是孩子的乳名。大名要等今天命名礼的时候,陈玄让来取。

孩子哇哇地叫,似乎在和她说话,小手抓着陈老夫人的镯子,想往嘴巴里送。

丁点大的孩子就是这样。什么都要尝一尝才好。

陈老夫人亲了亲孩子带着奶香的面颊,从丫头手里拿了个金脚镯,孙氏眼睛一亮,忙笑着去接。

虽然洗三礼的时候,陈老夫人都是要送曾孙东西的。这还是头一次百日宴送。

看来陈老夫人还真是喜欢这个曾孙女。

孙氏笑着说:“孩子抱着您便不撒手,也是喜欢您呢!”

陈老夫人把孩子给乳娘,坐下来喝茶:“献哥儿和筝哥儿我也带过。都十分活泼。这孩子喜静,想必以后也是个好性子的。我都喜欢得很!”

秦氏过来的时候刚好就听到这句话。沈氏和庄氏带着孩子进来,也听到了。

献哥儿和筝哥儿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娃娃。却争着要抱妹妹。

孙氏自然不干,笑着说:“你们还小,仔细伤着妹妹。”

秦氏当即脸色不好看,觉得孙氏有点自持其重了。当着陈老夫人。却不能发作出来。而是笑笑道:“筵席开始恐怕还有些时候,到不如大家凑起来抹骨牌。我刚得了一副象牙的骨牌。正好拿过来抹。”

陈老夫人笑着推辞,却也被吴老夫人拉去抹骨牌了,宴息处就剩了几个小辈,还有常家的郑国公夫人。

郑国公夫人姜氏很少跟着常老夫人出来走动。她人长得娇娇小小的,不太爱说话的样子。

不过有郑国公的名头在,也没有人敢看轻她。刚才拉着她说话的人也不少。这下都跟着常老夫人去抹骨牌了,她却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和顾锦朝年龄、地位都相仿,就细声和她说话:“三夫人这要临盆了吧?”

顾锦朝刚才还没注意到她,姜氏穿着件真紫色云纹妆花长身褙子、檀色的综裙,头面倒是华贵极了。这样的颜色不适合她,太显老了。她笑着起身回礼:“国公夫人关心,也快了吧。”

她的封诰的等级比姜氏低了两个品阶。

姜氏连忙让她坐下:“不用不讲究这些。陈三老爷和国公爷交好,你也别太生疏了!”

秦氏看到顾锦朝和姜氏说话,心里猛地一跳。笑着走过来道:“国公夫人难得来一次,怎么躲在这儿说话,也不跟着去抹骨牌?”

姜氏摇头:“我打得太臭了,还是别现眼了……”

秦氏笑:“国公夫人自谦了!您这样枯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咱们也去凑一桌。我的牌技也一般,倒是三弟妹的牌技极好,不如请三弟妹和我们一起来几局?”

顾锦朝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你们来就好。”

挺着大肚子,她实在是懒得动弹了。

姜氏瞧着顾锦朝,倒是有些惊奇:“你牌技真的好?那倒是可以教教我,我和他们抹骨牌总是输……”

顾锦朝有点为难了,秦氏就来拉着她的手:“三弟妹放心,就来两局。可是累不着你的!”

顾锦朝也只能答应了下来。毕竟只是两局也没什么,她不陪姜氏玩两把,反倒是失礼了。

……

陈老夫人刚拿了个宝中宝,手气极好。

常老夫人却输得急了,手里的象牙骨牌颠来颠去,迟迟没有打。

陈老夫人笑了:“你犹豫着做什么,大家都等着呢!”

“唉!别催,我这儿乱着呢……”常老夫人又理了一遍自己的牌。

陈老夫人就端了茶过来,慢慢喝着等她。

有个丫头疾步走来,给陈老夫人屈身行了礼。

常老夫人终于理清楚了,正要打牌的时候被这丫头打断了。她皱了皱眉:“怎么了,走得慌慌张张的?”

丫头连忙回禀道:“……是三夫人那头,发作了!二夫人派奴婢过来知会太夫人一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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