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既以定下,几处都推进起来。

霍以骁在吏部观政,寻周侍郎方便些。

“他一心要回蜀地,留在翰林院里,未必是条好路子,”霍以骁道,“倒不如依了他的心意。”

周沛看了眼左右,请霍以骁到了更加僻静的角落。

“四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江绪这些日子,没少往燕子胡同跑吧?”周沛低声问道。

霍以骁挑眉:“周大人还挺关心江绪的?”

“不肯进翰林的状元郎,多少年都遇不上一个,”周沛失笑,“近几日,我看四公子也很关注蜀地官员的考评留档,是不是……”

周沛没有点破,但意思,已经明明白白了。

霍以骁道:“瞒不过周大人,大伯父回京了,对这事儿很有兴趣。”

周沛这个年纪,能当上吏部侍郎,除了家底不错之外,自然也少不了自身的本事。

想糊弄周侍郎,不太可行。

既然叫对方看穿了,霍以骁直接就把事儿抛给了霍怀定。

周沛听了,又问:“那霍大人想让江绪进蜀地哪个衙门?任多大的官?”

霍以骁道:“涪州同知,涪州若塞不了,那就武隆县衙里按个位子。”

周沛闻言,险些呛着

好好一个状元郎,天子门生,不在翰林院渡一层金,进县衙当个芝麻官……

他们吏部这么定缺,也太不像话了。

“我倒是无所谓,”周沛啼笑皆非,“御书房里若问起今科状元郎,还得四公子去解释解释。”

霍以骁应下,又道:“尚书与詹侍郎问起,还请周大人帮忙圆一圆。”

周沛笑得连连摇头,四公子真是,半点儿不吃亏。

吏部行方便,调令很快就定下来了。

一时间,千步廊左右都知道,状元郎不留翰林,反而要回蜀地去。

虽然前阵子,好些人都看到江绪来了几次吏部,可谁也没有想到,是这么一个状况,纷纷惊讶不已。

周沛把绝大部分的好奇都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

“他心意坚决,吏部也就成人之美,涪州正好有个缺……”

李三揭自然也听说了,一下衙就去找温子甫。

他那天说了这么多,江绪都没有改主意,定安侯府真愿意把姑娘远嫁蜀地?

温子甫请李三揭吃酒。

他对李大人并不隐瞒,一五一十说了状况。

李三揭端着酒盏,半天没有抿一口,只是叹息着道:“这个后生啊!”

别人吃酒,越吃越放松,李三揭今日吃酒,越吃越严肃。

听温子甫说江绪的决心,说两家的约定,李三揭道:“老弟啊,这么难得的姑爷,打着灯笼也不好找。”

温子甫深以为然。

“我就怕天太黑,姑爷崴脚啊!”李三揭沉思一阵,道,“这样,我把华师爷借给他。”

温子甫的酒意散了大半:“你说什么?”

李三揭摩挲着酒盏,道:“华师爷这人,你信得过吧?状元郎回蜀地,官场愣头青,得有人教教他,要不然,钓鱼都不知道鱼咬饵了。”

温子甫当然信得过华师爷。

华师爷年纪不轻了,属于典型的政见出众、考试稀烂。

早年几次参考,最终也就是个秀才,再也无法增进一步。

他也就歇了比试的心,投到官府,做个师爷,辅佐过三位临安知府,后来就一直跟着李三揭。

他不是什么朝廷官员,但他的阅历极其出众,性情品德亦极好,有这么一个人指点江绪,那真是如虎添翼。

“华师爷,老狐狸了,”李三揭道,“他想挖坑就挖坑,准保蜀地那群人摔个狠的。”

最重要的是,华师爷在官场没有名字,别人都不认得他,与一个初入官场的愣头青江绪合作,这一老一少,可建奇功。

温子甫忙问:“华师爷愿意去蜀地吗?”

“他这一年都快憋死了,”李三揭道,“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不喜欢京中生活,过年时就跟我说想出去走走,我挽留了,他勉强答应留下,现在让他去蜀地大展拳脚,他一定愿意。”

温子甫听了,连连与李三揭道谢。

翌日,温子甫做东,介绍华师爷与江绪认识。

华师爷问了不少,江绪一一作答,答得老师爷心花怒放,恨不能立刻就往蜀地去。

同时,有这么一位助力,桂老夫人和曹氏都放心许多。

很快,江绪启程了。

一辆马车,载着江绪与华师爷,往渡口去,先经水路,一路往西南。

城郊十里亭,候了一辆车。

车上,是温家的三姐妹。

温婧坐在车上,双手拧着帕子,看着有些紧张。

温慧没有揶揄她,只时不时问外头的黄嬷嬷,有没有看到江绪的马车。

起先一直没有,等了有一刻钟,黄嬷嬷才道:“来了来了。”

温婧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黄嬷嬷拦下了江绪的车,指了指,与他道:“四姑娘来给公子送行。”

江绪喜出望外,蹭得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两人在亭子旁相见。

温婧顾不上羞赧,抬着头与江绪道:“此去不易,公子一切小心。”

江绪点了点头,视线落在温婧手中捧着的画轴上。

“这是给公子践行的礼物,”温婧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双手奉上,“公子带着吧。”

江绪双手接过,拉开了系绳,顺势展开。

画卷上,一年轻书生,背手而立。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书生就是他自己。

心中情绪翻滚,难以言喻,江绪握紧了画卷,一瞬不瞬看着画。

他听说过四姑娘擅画,温辞也讲过,两个妹妹给猫儿狗儿做衣裳,四姑娘画过很多猫猫狗狗。

他当时听了,觉得很是有趣。

现在看了四姑娘的画,才知道,她不止想法有趣,画艺亦十分出众。

“这幅画,我很喜欢,”江绪说着,一个念头划过,他赶忙道,“四姑娘稍等,在下也有一样礼物,想赠与四姑娘。”

说完,他转身就往车边跑,飞快爬上了车,在自己的行囊里翻出一轴画来,又跳下车,回到温婧面前。

温婧接过了画,打开来看。

那是一个少女,亭亭玉立,着一身青碧衣裳,对着画卷外,浅浅而笑。

正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