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霍太妃的抱怨,霍以骁又笑了声。

外头已经大暗了,暖阁里点着灯,温和又不刺目。

光线下,少年人脸上的淡淡笑容里,露出了几分放松与自在,而他的眼睛里,却有不少红血丝。

霍太妃看着就心疼。

江南路远,为了在衙门封印前赶回京城,他们一行人定是马不停蹄。

结果,前脚进宫,后脚就挨罚。

霍太妃一肚子埋怨的话都咽了下去,让齐公公先给霍以骁看看膝盖,大冷的天,跪了这么久,还是要揉开才好。

霍以骁道:“不用,我自己知道。”

“你知道什么知道!”霍太妃恼着,“喏!先拿手炉捂着,等你上了年纪就晓得受罪了!”

嘴上说着气话,心里还是心疼。

霍太妃叹了一声,道:“你就是故意惹皇上生气。”

霍以骁看着霍太妃,没有说话。

霍太妃继续说自己的:“让我想想,你之前突然离京,朱晟无处撒气,直到今天都憋着火。

我听说,你进宫时正好遇上他们,又起口角了是不是?

你怕他之后寻事,干脆让皇上罚你一通,你‘伤’了,他再不依不饶,最后倒霉的是他。

可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体,我忍着心疼,硬是等了半个多时辰!

你这是要愁死我!”

霍以骁道:“您这不是看得挺明白的嘛。可惜您只等了半个时辰,我爬起来什么事儿都没有,没伤到。”

“哦,你还觉得白跪了?我瞎操心,让齐公公去早了,是吧?”霍太妃一巴掌拍在霍以骁的后背上,“说吧,到底为了什么?”

霍以骁反问:“什么?”

“别给我装傻!”霍太妃哼笑,“从前,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让你别跟殿下们硬碰硬,吃亏。

小时候你还听几句,这几年就是阳奉阴违,嘴上应得好好的,等遇着了,你就硬来。

跟上回似的,把朱晟的手打断了,你自己不也伤着了吗?

伤得轻了些,挨了皇上一顿罚。”

霍以骁抿唇:“您不能光说我,我没想招惹他,是他不依不饶,我都为了避他躲去江南了。”

“避什么避,你去江南是避他?就是京里待得烦了,跑出去玩!”霍太妃戳穿了霍以骁的话,“你根本没把朱晟放在心上,了不起就是再打一架,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故意气皇上?”

霍以骁道:“就是话赶话说到哪里了,他问我江南之行如何,我说我看上个姑娘……”

霍太妃的眼皮子跳了跳:“什么姑娘?”

“皇上也是这么问的,”霍以骁道,“我就老实说了。”

霍太妃绷着脸听完了霍以骁口中所谓的“老实说”。

她也得老实说说,如果霍以骁在御书房里是这么老实的,皇上让他跪半个时辰还真是跪少了。

“温宴是吧,”霍太妃眯了眯眼睛,“成安的伴读,我倒是有些印象,模样挺水灵的。我之前可没有听你提过她。”

“提她做什么?”霍以骁道,“她以前日子过得好好的,我拉她跟我掺合什么?”

霍太妃听不得他说这话,瞪了他一眼。

“伯父与我分析了,我觉得很有道理,我和她现在就是一条船上的,谁也别嫌弃谁。”霍以骁又道。

“越说越不像话!”霍太妃嘴上说着,但脑海里也在一瞬间把霍怀定会说的内容都推断了出来。

霍以骁和温宴,确实是一条船。

“皇上不会轻易答应你,”霍太妃说着,“你为了一个姑娘,惹皇上不满,得不偿失。”

霍以骁从几子上的点心攒盘里拿了一块红豆糕,咬了一口。

香甜软糯,好吃是好吃,但就像温宴说过的那样,这是冷点心。

他还是喜欢吃一口热乎的。

汤圆、水晶油包,热腾腾的,一口下去,暖胃。

“我总得成亲吧?”霍以骁看向霍太妃,道,“姑娘出身差了,您和皇上都看不上,出身好的,人家府里看不上我。

我这么个身份,哪家在朝中站得太太平平的愿意把姑娘嫁给我?

自找麻烦。

也就温宴,什么锅配什么盖。”

霍太妃:“……”

话难听,语气还自嘲,可霍太妃气不起来了,她只觉得心疼。

霍太妃斟酌了一阵,寻了个最温和的问法:“你们两个说好了的?”

霍以骁颔首。

“你们两个有没有……”话划到了唇边,霍太妃一个激灵,立刻转向,“有没有商量过之后怎么办?等她出了孝期,去临安迎她?”

霍以骁道:“顺天府同知万大人要退,伯父会安排她叔父接任,她到时候与叔母一起随叔父赴任。”

霍太妃正庆幸霍以骁没有听出自己险些说错的话,而霍以骁的回答又让她很是意外。

人都往京城调了,可见是下了决心了。

而且,这不止是霍以骁一意孤行,霍怀定在其中都起了一番促进作用。

霍太妃想了想,道:“所以,你不是怕朱晟找你麻烦,你怕他去找温宴麻烦?让皇上先把你罚狠了,他暂时就不能拿温家来做文章了?”

霍以骁又拿了一块红豆糕,咽下后,道:“您高看我了,也小瞧朱晟了。他要寻温家麻烦,办法多得是。”

霍太妃才不信他。

没有霍以骁的关系,朱晟吃饱了撑着去找温家麻烦?

霍以骁早做准备,必然也有其他与温宴相关的缘故。

看来,她明天得召霍怀定进宫,仔细问一下来龙去脉。

霍太妃留霍以骁用了晚膳,又问了些江南行的趣事,也回忆了不少她迁都前在临安生活的往事。

等齐公公送霍以骁离开,霍太妃才与邓嬷嬷道:“温宴那小姑娘,我印象不深了,只记得个模样,她什么性子来着?”

邓嬷嬷道:“奴婢记得,她教养很好,跟着公主来给您请安时都规矩得当,说话多斟酌,做事也仔细,是个柔和的慢性子。”

“听着倒还可以,”霍太妃道,“就是去年那案子……”

“四公子看上了,您硬拆,会伤了他的心。”邓嬷嬷劝道。

指套点着几子,霍太妃笑了笑:“也是。”

离温宴出孝期还有差不多两年,时间还有。

既然年后就要入京,那到时候再看看。

若真合适,她出份力,若不合适,拆的办法也多得是。

她不用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