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知己当前

宫里，勤政殿。

皇上林承沐看着虽然和他在下棋，却时不时走神的楚王，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许久之后，他撤下脸上严肃的神情，缓缓温和开口道：“萧儿，你皇祖母最疼爱的便是你。她若是知道你为了她的离开而日日沉浸在悲伤里，她如何放心？”

举着棋子在半空许久的那只手终于颤了颤，抬眸，毫无聚焦的双眸也终于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憔悴了不少的林萧突然放下棋子，神情严肃，语调散发着丝丝冷意，道：“父皇，倘若皇祖母的死没那么简单，你可会让我继续查下去？”

这两个月来，他过得痛不欲生。

如果不是皇祖母，世上再无林萧。作为当今圣上的养子，他能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荣宠不断，皆因皇祖母对他的宠爱。皇祖母之于他，是比母亲还伟大的存在。

可是，这样亲他近他宠他爱他的人走了，他如何做到不伤心难过？即使日日买醉，梦里依然会出现皇祖母慈祥的面容，以及她舍身救他的那一幕……

闻言，林承沐心里微微一颤，他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太后虽然向来体弱，可是这段时日以来衰弱得极快，作为儿子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也曾让庆衣卫的首领去暗查过此事，却一无所获。

“你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之事？”

生在皇家，林承沐最怕见到的就是子孙相残的局面，他的皇位得之不易，也曾历经一幕幕的手足相残。所以，他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的儿子们为了这个位子，相杀相残。

“儿臣没有把握，但是……若皇祖母的死真的跟谁有关，儿臣定不会放过那人！”

目光灼灼，楚王眼里的坚定叫林承沐震惊，也叫他担忧。

“父皇……父皇知道，你决定了的事情，无人可以让你改变主意。但是父皇希望，此事你一旦有了新的进展，定要叫父皇知晓，切莫妄自行动，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这些年来，外人只知楚王毫无雄心壮志，只知道侍弄花草。只有他这个做父亲的知道，楚王其实认真起来，其实比谁都要认真狠绝，他骨子里流淌着的倔强无人能敌。

皇子们的明争暗抢，他只是从来都不屑参与罢了。这也是为何，楚王虽然是养子，但是他却将他视如己出。因为他知道，这个儿子对他的情意是真的，对太后的情意也是真的。

林萧犹豫片刻，随后沉重地点了点头。

……

从宫里出来，走在街市上，林萧却再也没了往日里游玩的心思。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洒落在他的身上，却无法消融他身上一丝一毫的冰冷气息。

他自认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与人争抢任何东西的心思，对于那个位子，他也从来都没有动过任何想法。他低调地做着潇洒倜傥的楚王，从来不去招惹任何人。

他心里的追求只有一个，那便是皇祖母可以安享晚年，父皇打下的江山可以繁荣富强，白姓安居乐业。

只是，若是有人动了他想要守护的东西，他便无法再像以前一般，只是隔岸观火。

“你总算来了。”

焦急在观云轩门口等待的刘世珉，在看到楚王的身影之后，连忙迎了上来。

“到底何事，非得来此？”

林萧微微抬眸，情绪不大。

自从太后逝世后，他便是这般冷着脸，总是一副没有人能够再影响他的喜怒哀乐的模样。

观云轩是他平日里最喜欢来的地方，他常常和刘世珉来此下棋、饮酒，这样的日子他向来觉得惬意舒适，很是喜欢。

只是，这两个月以来，他再也没了下棋作乐的心思，喜欢去的地方变成了烟花柳巷，日日不醉不归。

若非刘世珉今日约了他来这里，还说有很重要的事情相商，他也不会来这里。

“先进去厢房再说。”

刘世珉欲言又止，硬是将他拉了进去。

等到进去厢房，林萧看到了那道婀娜却又清瘦的背影，整个人怔住了。

一身素白色的衣裳，头发也只是挽了一个很简单的发髻，上面只有一个极其简约但是不失优雅的玉钗……然而这身简约的打扮却丝毫不影响女子的婀娜身姿，肤若凝脂，面容清丽，单单是侧颜，便容易叫男子沦陷。

对于这抹身影，林萧再熟悉不过了。

他仅仅抿着的唇因为这道身影，微微动了动，欲言又止。

在目光触及她发髻上的玉钗的时候，他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身上冰冷的气息也因此变得稍微温和了一些。

那是他送给她的礼物，她从来不曾这样光明正大地戴着。

如此，便是对他最大的安慰了。

“婉尔……”

名唤婉尔的女子身子微微一怔，待她转身，已经被林萧拥入怀中。

刘世珉和李婉尔旁边的女子见状，互相对视一眼，随即一前一后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殿下若是心里不舒服，婉尔会一直都在。”

声如其人，温婉动听。李婉尔的这句话，让林萧藏在心里多日的苦痛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端口，他眼眶微微泛红，只是将怀里的人儿抱得更紧，却不言半句伤痛。

时光像是在这一刻定格在了这里，午后的阳光透过厢房的窗户照射进来，落在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

李婉尔头上晶莹剔透的玉钗闪着令人心动的光亮，在太阳光下愈发通透明亮……

“你能来，本王足矣。”

拉着李婉尔坐下，林萧双眸里的冷漠不再。

“殿下，婉尔早该来的。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待婉尔更是……”李婉尔耳朵微微泛红，语调也变得愈发轻柔，“殿下，太后定不会希望看到你这般模样，希望殿下看在婉尔和太后的份上，也要保重自己。”

李婉尔没想到，今日一见，向来跟她保持着距离的楚王会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她的心里，此刻依然欢呼雀跃，面上却不显露半分。

果然，她来对了。不顾父亲的反对，她在妹妹的帮助下，来看望他一眼。

“本王知晓，婉尔，陪本王就这么待着……什么也不必说，就陪本王安静地待一待……”

知己当前，林萧觉得痛苦好像被渐渐稀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