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洛青一双眼睛提溜的转个不停,几月不见许世安身形貌似更加挺拔了,在这竹林点缀的鹅卵石路上,她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真有种人约黄昏后的美感,真真觉得岁月静好。

“世安哥哥,我记得上次这片竹林被砍过,如今才几个月倒又茂盛起来了,我以后能来赏竹吗?”

许世安身形一顿,却还是没有回头,只听得语气淡淡的,“之前的竹子招蚊虫所以砍了,现在这个和御花园的翠竹是一个种类。”

话中的拒绝之意再明显不过,都是一样的品种,没有必要专门到许国公府来。

晏洛青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她只是纯粹的想找话题,没想到许世安拒绝的一点情面都不留。

她的手又紧了紧。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许世安的画室。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了,只是每次呆的时间并不长,如今再次来到这里,只闻着纸张墨画飘散出来的味道就觉得分外亲切。

"长公主请坐。”许世安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晏洛青犹豫了好久,才喏喏的出声,“世安哥哥,这里没外人不用拘礼,就叫我青儿吧……”

青儿是她的闺名。

这意思不言而喻。

许世安眼睛都没抬,他调着画板的手微微一顿,垂下的眼眸微微一缩,语气依旧,“长公主,下官要真是拘礼,就会称呼您为长公主殿下了。”

“殿下”这两个字,如同神话故事中王母娘娘手中的一根玉钗,顺手一划,隔着浩瀚淼淼无边的银河,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划拨的泾渭分明,彻底掐断了晏洛青心中那一点仅存的非分之想。

晏洛青的嘴角抽了抽,却还是努力保持着一股公主该有的仪态,掩饰着尴尬,“那许世子你看本宫这个姿势还可以吗?”

她听懂了,将“我”这个称呼换成了“本宫”。

闻言许世安才缓缓抬头,嘴角弧度不变,“长公主自己喜欢就好。”

……

许丞屏退仆从,自己亲自端着两杯热茶到了许世安的阁楼。

只是他一双眼睛转了半天却没看见晏洛青的人影。

“长公主呢?”

“走了。”

“咣当”一声,许丞将热茶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恨铁不成钢的望着许世安,“你怎么就让她走了呢?你没看出来她……”

许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世安打断,“看出来什么?看出来她其实目的并不在此,看出来她其实另有企图?”

这下轮到许丞说不出来话了。

原来世安什么都知道,可为什么他是这个态度?

“最近咱们许家风头太盛,长公主的橄榄枝不是不要,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许世安淡淡的说完,也不理会许丞,转身往门外走去,“今日我会去宫中谢恩,不回来用晚饭了。”

淡然的语气,仿佛是上司在命令下属,等到许丞反应过来,哪里还能看见许世安的人影……

晏洛青前脚刚走,后脚许世安便换上官服进了宫。

太极殿内,晏帝端坐在玉案前,眸光冷然的看着跪在殿下的许世安。

“你可知道,你这身官服是谁赐予你的?”晏帝声音沉沉,面色不怒自威。

许世安不卑不亢,“陛下抬爱,微臣自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没想到晏帝听闻冷笑了几声,声音里夹裹着意味不明的嘲讽,“分忧?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许世安不明所以,抬起头眼神不解的望着晏帝。

“你应该听说吧,这身官服之所以穿在你身上是因为成国公的举荐,你觉得,对一个三番两次陷害他的人,成国公为什么还要好心的劝谏朕给你官职?”

从穿上这身官服开始,许世安心中就一直七上八下十分不安,如今听晏帝提起,只觉得什么东西要在脑中破壳而出。

“知道为什么成国公能在这暗潮汹涌的朝堂中屹立数十年不倒吗?许世安,成国公可比你那个酒色缠身的糊涂爹强多了,他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避其锋芒。”

要是到这里许世安还不明白,他也就枉费了这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头了。

原来这官职表面上是成国公卖给他的一个人情,却也将他推到了这大浪滚滚的台前,朝中多数都是老臣,三足鼎立的局势是晏帝默许过的,同时也是为了方便他牵制住各方势力,达到一个均衡点。

一旦一方露出锋芒,不用晏帝动手,另外一边就会群起而攻之,极力打压。

如今许氏父子皆在朝中为官,看着是平步青云,实际上却是危机四伏,人一旦得意,便会露出马脚,许丞还在沾沾自喜许家后继有人,却不知道对准他头颅的尖刀早已擦拭亮堂,就等着致命一击了。

“陛下,难道他知道臣已经是陛下的人了吗?”

要真是如此,那晏天霁也太聪明了些。

难怪能坐到如今的高位,果然非常人所能及。

晏帝摇了摇头,“目前看来应该还不知道,但是你父亲这些年中饱私囊吞下的财产他应该心里清楚,许世子,将来的某一天,你可要做好大义灭亲的准备……”

话已至此,许世安只觉得脑门上的青筋跳的飞快,这并不是喜事,这是一个早已经提前就为他挖好的坑,试想要是哪一天许丞东窗事发,儿子审问父亲,这世间难道还有比这更为诛心的事情吗?

成国公这是老谋深算,草蛇灰线绵延千里,下了这么一盘大棋。

看来,许丞之前在朝堂上三番两次针对晏家的事情终于开始反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