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娴:“怎么还成哑巴了?”

常乐无语片刻,“娴妃娘娘气色红润,想来在宫里过得极是舒坦。”

李娴随手摘片枫叶,握在手心把玩,“那是自然。”

常乐:“......”

她真没有夸她的意思......

李娴自顾自道,“皇后娘娘统御后宫最是仁德,也不用再听我爹的唠叨和我娘的抱怨,本宫自是过得极好。”

韩国公李善长家有二妻,后院颇为热闹。

常乐想了想,试探道,“......那臣女恭贺娘娘?”

娴妃娘娘轻哼了声,还挺傲娇,常乐无声抽了抽嘴角。

两人离人群愈发的远,李娴瞥眼四周,悄声道,“你也看出来今儿千秋节的目的了吧?”

常乐看她一眼,迟疑地点点头。

李娴:“据说是太子提议的。”

常乐:“朱标?!”

李娴突然义愤填庸,“......你怎能直呼太子名讳?”

常乐:“......抱歉,抱歉。”

李娴轻哼了声,继续道,“太子出于孝心想为皇后庆贺生辰,也不知道怎么得,都快成诸王选妃宴了。”

娴妃娘娘想不明白,微微皱起了眉头。

常乐却是解了心头疑惑,她就说朱元璋没那么好心,原来是朱标在后面捣鬼。

他还真是看重自己这个未来太子妃!

至于诸王选妃,马皇后特意点名的数十位贵女,估摸着是朱元璋不想自己专美于前,他还惦记着未来大孙子的锁骨呢?

常乐莫名沉默,李娴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道,“想什么出神呢?”

“没什么......”

常乐顿了顿,感叹道,“太子也才十五岁而已。”

他的弟弟们,那些贵女们,都还是半大孩子。

李娴理所当然,“皇家选妃,自然是要提前相看,否则娶进来个无才无德之女,如何是好?”

常乐无言以对,可十五岁,风华正茂,那是相看的年龄么,那是读书的年龄!

李娴:“估摸着,你和太子的赐婚圣旨也快了。”

常乐:“......”

李娴打量眼她,“你还想着退婚呢?”

常乐:“......”

她的小心思,那么明显?

李娴:“你也别想否认,这世间最了解一个人的,不是她的亲人,不是她的朋友,而是她的敌人。”

常乐:“......”

原来你也知道,你我是敌人么?

李娴:“从前,我巴不得两只眼睛都长你身上,你那小九九,我还能看不出来?”

常乐:“......”

沉默是金,她可不能承认自己意欲退皇家的婚。

李娴:“也是奇了怪了,太子那么好的孩子,你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常乐:“......孩子?”

李娴轻咳了声,梗着脖子道,“我现在好歹是皇妃,他可不是孩子么?”

常乐无语半晌,“娘娘言之有理……”

李娴甩出个“算你有眼力见”的眼神,抬了抬下巴,道,“你也别再做什么无用功,且你以为这回是光为诸王选妃么?瞧瞧那边。”

常乐顺着娴妃娘娘精致的下巴望去,“怎么?”

李娴:“那都是元廷旧臣家的女眷,瞧见那穿白衣服的了没?”

常乐定睛细细欣赏,“嗯,模样还不错。”

十来岁的小姑娘,俏生生的鹅蛋脸,明眸皓齿,已初显花容月貌之姿。

李娴恨铁不成钢,“你怎么竟长她人志气?她那样的庸脂俗粉跟你比起来差远了。”

常乐:“......谢谢。”

李娴:“我实话实说而已,那是新任中书省右司郎中吕本的女儿。”

常乐:“吕氏?”

懿文太子朱标的次妃,常氏死后册为太子妃,生了建文帝朱允炆的吕氏?

常乐的语气过于惊讶,李娴奇怪看了她眼,道,“传言皇上有意把太子次妃之位留给元廷旧臣,用以笼络人心。本宫瞧来瞧去,那吕本升官最快,吕氏最有可能。”

常乐:“……没错。”

史书记载,洪武八年(1375年)十二月,也是太子妃常氏生下嫡长孙朱雄英一年后,吕氏获封为太子次妃。

李娴:“你长点心,别一个劲儿把太子往外推,反倒便宜了别人。”

常乐:“......您过虑了,那吕氏才多大年纪。”

李娴:“十来岁了,这两年相看着,再过两年出嫁刚刚好。”

常乐:“......”

李娴:“你别好心当做驴肝肺,本宫是为你好,与其便宜别人,好歹你我同属淮西阵营。”

常乐顿了片刻,真诚道,“多谢娘娘,臣女心中有数。”

第21章

二月春风轻拂,裁出新柳唤醒江南。

蓝府早已挂起红灯,张贴红纸,处处可见喜庆。

元末乱世,蓝玉父母早殇,他自幼跟随姐姐、姐夫生活。

长姐如母,姐夫如父。

逢其人生大喜,常遇春和蓝氏坐高堂,行醮子礼,蓝玉跪拜之后,两根红烛引导在前,他骑马随后前往燕王府。

公主本该有公主府,奈何国朝初建,规章、制度也都百废待兴,再者朱文玉即使获封福成公主,到底只是朱元璋的侄女,而非亲女,且其亲哥尚在。

朱文玉以勤俭为由,自行上表请求在燕王府出嫁,勿须宫内劳师动众。

朱元璋闻之,大赞其德,从而另赐许多嫁妆。

蓝玉勒马停于燕王府门前,亲自携聘雁和礼物入公主寝室前厅。

那里,太子朱标,燕王朱文正以新娘兄弟的身份,早已等候他来。

尤其是燕王朱文正,朱文玉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曾几何时,兄妹两于逃亡中相依为命。

如今妹妹即将嫁作他人妇,朱文正没有多余的话,只除了碍事的蟒袍,摆开架势,势要亲自给妹婿来个下马威。

他得让他知道,即使他们兄妹无父无母,那也不是好欺负的!

蓝玉见状,未敢推辞,郑重抱拳后,迎了上去。

开国两位名将你来我往比划起来,那自然是看头十足,前来观礼的宾客,纷纷拍手叫好。

迎亲时辰早定,朱文正也没想着大喜日子给妹妹、妹婿添堵,几乎半盏茶时间一到,他便收了手。

蓝玉稍稍退后一步,再次朝他行礼。

终于及至新娘所在的屋门前,依着习俗,新郎当要作一首催妆诗。

蓝玉虽因外甥女的“暴力”镇压,不得已熟读四书五经,尤其各家兵法更是信手捏来,可是写诗......

那文文绉绉的活计,原谅他一个常年混迹军营的大老粗实在搞不来!

那边福成公主着凤冠穿嫁衣,透过贴着红喜字,半开半掩的窗户,正可瞧见她羞答答于女眷之间。

蓝玉情潮涌动,热血弥漫全身,他道,“文玉,我心悦你。”

正当时的青年武将,刻意扬高的表白传遍燕王府,围观的宾客爆发阵阵喝彩。

朱标向来擎着笑意的面庞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而稍稍露出了惊愕之色。

蓝玉单手做了个收的动作,四周瞬间安静,唯有春风徐徐,挠动人心。

他道,“蓝玉今日立誓,诸位皆可作证,我此生此世唯朱文玉一人,若有违此誓......”

蓝玉想了想,道,“倘若有违此誓,有负于你,便让乐儿打断我的腿。”

众宾客们:“......”

一时之间,真不知道是该感动于驸马爷的诚意,还是该嗤笑于他即使发誓也给自己留有余地。

别人发誓那都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什么的,唯独他区区打断条腿?

燕王朱文正倒不同于别人,他作为新娘亲哥哥,非常满意妹婿的誓言。

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什么的,谁知道会不会应验。

可常乐不一样,凭他对便宜外甥女的了解,她真的会大义灭亲,打断蓝玉的腿!

屋内原本泪盈于睫的朱文玉,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些原本因要离家,离开哥哥嫂嫂,而产生的惶恐、担忧,消弭于新婚夫君热烈与真诚的爱重。

新娘拜别兄嫂,出门入红花轿,喜乐吹吹打打一路到蓝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