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能连机会都不给她。

成嘉嘉停完车,一回头,已经看不到纪筝的身影。

纪筝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下了车,一步一步走进医院,头顶好像有一大片重重的黑云压下。

医院哄哄闹闹的,有急救车停在门口,医护人员抬着担架,高声喊着让路。

担架上的人血肉模糊,听旁边的人惋惜,说是醉驾出的事。

行色匆匆的急救人员跟着担架走过,她行尸走肉般从导医台问了楼层,跟着电梯上去。

耳边都是哭闹声,纪筝走过转角,看向走廊,脚步停下。

走廊深处,座椅上坐着一个人。

他的黑色西装搭在一旁,白色衬衫挽上去,小臂上有一片淤青,锁骨处扣子解开两颗,正在看一份x光片,眉头浅浅皱起,清贵无二得像一个惹了事的富家少爷。

黎漾站在他身边,口型开合,在说着什么。

毫无预兆地,周司惟忽然顿了一下,抬眸看过来,眉间褶皱瞬间抚平,起身就想走过来。

纪筝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却陡然崩溃,终于忍不住,捂住脸蹲下来,眼泪从指缝中汹涌地流出来。

他脚步一慌,加快。

纪筝哭得喘不过气来,在他抓住自己袖子之前,转身扭头就走。

医院人来人往,周司惟一个没抓住,纪筝就从人群中穿过,抹着眼泪跑进楼梯间。

今天因为要爬山,她穿着简单的卫衣长裤,看起来和学生时代别无二样。

周司惟立刻迈开长腿去追。

楼梯间里空空旷旷,没什么人,纪筝还没下几级台阶,被人一把抓住,后背撞上男人坚硬的胸膛。

周司惟扳着肩膀把人转向自己,纪筝却把头扭向一边,不想让他看自己哭一脸的丑样子。

“别哭,”周司惟用指腹擦她的眼泪,声音里有止不住的心疼:“怎么突然来医院了?”

纪筝慢慢止住眼泪,仍然抽噎着,不说话。

周司惟凝视她哭得通红的眼眶,猜测:“新闻播出去了,还是你在别的地方看到的?”

一说到这,纪筝眼泪又要掉,声音里有哭腔:“为什么不接电话?”

“手机摔坏了,”他轻捻她的眼角:“我没事,放心。”

纪筝目光落到他的手臂上:“这淤青……”

“就这一点,碰到了,做过全身检查了,没有其他伤的地方。”

她手指轻轻放到上面,不敢戳:“疼吗?”

“不疼。”

纪筝瘪嘴,伸手抱住他,声音哭过嗡嗡的,还带着女孩子特有的柔软奶音:“周司惟,你好事做太多了,老天都在保佑你。”

周司惟轻拍她的后背:“是。”

老天确实眷顾他。

哭过之后,纪筝忽然想起来正事:“那黎漾呢,还有司机?”

“黎漾没事,你看到了。司机小腿轻度骨折,黎漾去办理住院手续了。伤的比较重的是另一辆车。”周司惟耐心解释。

纪筝吸吸鼻子:“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不能扣人家工资,这是工伤。”

周司惟笑起来,轻吻去她眼角最后一滴泪水,调侃:“我看起来像是周扒皮吗?”

“说起来还真是一个姓。”她小声嘟囔。

周司惟捏捏她脸,带着人出去,看过司机之后,让他好好休息。

黎漾也在办理完手续之后回家。

纪筝从医生那看到了全部的检查报告,确定周司惟无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成嘉嘉和童然匆匆上来,看到没事也松了一口气。

成嘉嘉道:“幸好你没事,否则筝要担心死了,她刚才一路魂不守舍的。”

童然素来口无遮拦:“既然没事,我俩也不在这杵着了,你们小别胜新婚的。”

纪筝回想起自己刚才的丢人行为,瞬间满目羞愧。

原本的车已经送去4s店,她跟着周司惟下楼的时候,医院门口沈时开来了另一辆车,把车钥匙递给周司惟。

周司惟要坐进驾驶座,纪筝“诶”了一声:“你手臂能开车吗?”

他手搭在门上,望着她笑:“那要不你来开。”

“你想让我们俩一起命丧清明吗?”纪筝根本没有驾照。

车门关上,周司惟倾身过来,把她耳边碎发捋平,在唇上轻啄:“我死也不舍得让你有事。”

若换做以前,纪筝定然会脸红然后推开他,可这次,她却动也不动,被泪水洗过的清亮双眸定定看着他。

周司惟稍稍一怔。

纪筝神情严肃又认真,双手捧起他脸,口吻郑重其事:“不要这样,周司惟,好好爱惜自己好不好?”

她眼眶红一圈,哭得微肿,眸中有隐约的痛意。

周司惟顺着应了一声“好”,顿了顿,抚她指尖:“想我了没?”

她点头,往前抵住他下颌,手搂上他腰身,万分眷恋地靠近他怀里。

“想你,很想你。”纪筝仰头,吻从他下颌轻滑到颈畔,触感仿佛春日下柔嫩的花瓣:“我今晚跟你回家。”

第71章

算来, 自周司惟出差开始,二人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了。

纪筝不知道他突然回来,但周司惟家洗漱用品一应俱全, 她空着手去也能住。

路上给叶梅打了个电话, 叶梅本意是不同意, 但耐不住她坚持, 免不了多嘱咐几句。

周司惟扣上安全带开车,偏头看后视镜, 无意中瞥见她眼眶还是红的, 想起来问:“刚才怎么见着我就跑,还哭?”

他见不得她一滴眼泪。

纪筝把手机塞包里, 抿抿唇, 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绞着手指:“我害怕。”

“嗯?”周司惟看过去,她的指尖红红的,因为肌肤白嫩,那一点伤口便愈发明显。

他在红灯前停下车,拉过她的手,细小的痕迹刺眼, 伤口出还有隐隐血丝:“怎么弄的?”

纪筝抽回手, 揉了两下:“没事。”

路灯亮起,周司惟便也没再问, 只是开车的速度明显加快。

经历过大悲大喜, 纪筝心里乱糟糟的, 阴霾因为看见他没事而散去了些, 只是心头仍然沉甸甸的, 仿佛灵普寺上的长明灯也有一盏供奉在了她心里。

回到家, 她先换了鞋,脸上因为泪痕干掉而隐隐有紧绷的干涩感,于是先去浴室洗个脸。

温水冲脸,架子上有质地无比细腻的乳霜纸,是周司惟专门买给她的。

他对生活要求并不高,家里陈设原本简单而少,冰箱里也只有冰水,却专门为她细心去挑这些东西。

脚上质地柔软的粉色拖鞋,冰箱里的椰奶,被塞满的零食柜,专门定制的毛绒绒的沙发套。

以及,自从上次吃饭,她不小心磕到桌角之后,家中方正尖锐的拐角都加了一层保护套。

纪筝擦干脸出神,浴室门被人突兀打开。

她回神,周司惟提着医药箱进来,放到洗手台上。

“一点点伤口而已……”纪筝小声,他已经捉起她的指尖,用棉签细细消毒。

她闭上嘴,目光凝在他专注的眉眼上。

周司惟尚未来得及换衣服,只脱掉了外套,还是那件衬衫,领口微乱,隐隐透出肌肤纹理,往上,下颌稍敛,五官在浴室冷光下英俊慑人。

从始到末,冷情又深情。

她的周司惟。

周司惟将创可贴和棉签丢进垃圾桶,一抬头,撞进她柔软绵长的目光中。

细看,夹杂着爱与情深。

“周司惟。”他还没反应过来,纪筝突然朝他伸出手。

周司惟下意识接住她,转身自己后背靠上洗手台坚硬的边缘。

她趴到他胸膛边,柔软的手指在他心口处画圈,仿佛在犹豫着什么。

片刻,纪筝仰颈,慢吞吞开口:“我们那个协议还做数吗?”

周司惟被她转得心口发热,圈住她手指制止,低头,声音沙哑疑惑:“嗯?”

“就是,”纪筝咬咬唇,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踌躇一会儿之后,她看着地下的瓷砖,心一横:“就是那个,我们结婚的协议。”

仿佛就是那么随意一签,二人和好之后,再也没有提过。

空气安静两秒,周司惟摩挲她手指的力道一停。

纪筝微微脸热,避开他的目光,厚脸皮地又补了一句:“我想和你结婚。”

头顶冷白光线打描摹在周司惟侧脸上,他的表情叫人捉摸不透。

纪筝心有些慌,忙不迭又道:“要是你觉得太快了,不结也行。”

“但我能先搬过来和你一起住吗?”

……

只想不想再和他分开了而已。

会不会太黏人,纪筝稍微有些懊恼。

这想法还没冒个头,立刻被周司惟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