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天气由冷转温,由温转热。

对于高三生来说,离高考最后几个月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如同流星一样,一个不注意就转瞬即逝。

余好在教室靠窗的位置上坐了好多个时日,她看着教室窗外枝干粗壮的树,由枝繁叶茂逐渐到枯枝败叶,再到此时的枝叶扶疏。

四季慢慢流转,现在是六月份了,距离她来到嘉和市已经快过去一年了。

这一年里,她头发长长了许多,时常在脑后扎个简简单单的马尾,但依旧很黑,像墨一样黑。成绩一如既往的优异,学校大大小小的奖拿个遍。

与之不同的是,她以前跟着爸爸生活,现在身边有妈妈。她以前习惯了独来独往,但现在身边有很多友好真诚热情的同学朋友。

以及,认识了祁盛,并且与他的关系最为密切。

他们之间轻佻而亲昵,在乌漆墨黑的夜里耳鬓厮磨、身体紧贴,做着这世间最亲密的事情。又生分而淡薄,在明光锃亮的白天,即使碰见了也是漠着脸眼神逃避地擦肩而过。

“大家安静一下!”

粗旷的嗓音夹杂着桌子震动的声音,猛地响起,在嘈杂的教室里也显得聒耳,像平静的水面上突然被人投入石子,哗然一声,引起波澜。

嬉笑打闹的吵闹声消失不见,全班同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自己的座位上坐端正,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讲台上的大黑牛。

余好的思绪早已被打断,她跟着同学们一起将眼神转移到讲台上。

大黑牛依旧皮肤黝黑,身体壮实高大,声音粗狂不已。他手扶腰叉着腿站在讲台上,又黑又大的国字脸上,深唇抿得紧密,此时此刻给人一种跼蹐不安的感觉。

他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了几声,明亮而锐利的眼神一一扫过讲台底下这些正襟危坐的学生们,然后沉声道:

“只要没老师在教室里就疯狂的玩闹,嬉笑声我在办公室都能听到。离高考还有几年是吧?看看这墙上贴的什么字——高考倒计时8天!还不抓紧时间看看书复习资料,高考完了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非要现在玩是吧……”

众人纷纷垂下头,从桌子里掏出书,于是教室里又是哗啦啦的翻书声。

大黑牛看到此番景象,又撇着嘴狠狠冷笑一声:“现在拿书不晚了吗?哼……接到学校通知,我们学校作为高考考点,接下来各个班级要打扫卫生,布置好考场,然后教学楼要拉警戒线,任何人都不准踏入这里。后面七天我们去体育馆复习。”

“还愣着干什么,行动起来啊!”

众人纷纷整理好书本,然后站起来,于是教室里又是乒乓乓的桌椅碰撞声。

布置考场对于住宿生来说,是极其不情愿的一件事。因为在教室里所有的东西,走读生可以放在老师办公室的空余区域,而他们则要搬到宿舍去。

教学楼与女寝楼隔着长长的一段路。余好捧着这些沉重的课本,在两栋楼之间来来回回且极其艰难的跑着。

五月底天气已经炎热起来,火红的太阳在五点时分仍旧高悬空中,散发着炙热的光芒。

余好抱着一摞书累得气喘吁吁,校服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黏腻腻的贴在皮肤上。

沿途立着高大的树,余好蹲在树下休息。她突然之间想到——

在床上被祁盛翻来覆去折腾的时候,流着汗的少年将她紧紧抱着,用暗哑又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恶劣又轻佻的话:“这才几次就不行了?余好,你体力不太行啊,这可满足不了我。”

他对余好做的事情,那般的恶心、秽恶,融入了她的身体,又似乎融入了她的心,以至于她时常如同犯了魔怔一般,脑海里放映着这些肮脏污秽的画面。

头顶是繁茂的枝桠,底下是黑压压的阴影。余好缩在这团阴翳下,微眯着眼看向不远处。她视线正对的地方,高大的人影逆着光朝她缓缓走来。

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学生那么多,可余好就是能从许多个人中一眼就看到他。

他穿着蓝白短袖校服,面庞笼在朦胧而又昏黄的阳光下,头顶的发丝也被晕染成了金黄色。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他从耀眼辉煌的阳光中走出来,他的容貌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是祁盛啊。

一直以来都是他,再没有别人了。

余好仰头看他,恍惚之间发觉,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望着对方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她眼神或惶恐或震骇或嫌恶或抗拒,也没有抵抗得住他的前进。

地上的书籍被祁盛抱起来,他一个眼神都没有放在余好身上,只头一偏,浅声丢下一句“跟上吧”,便迈着少女能轻松跟上的步子往前走去。

余好甚至都没有多余的时间震惊和阻拦,只能看到他挺拔宽厚的背,一点一点在她眼前晃荡。她只得站起身来几步跑至他身旁,犹豫了一下又放慢脚步跟在他背后。

祁盛用余光撇了一眼,见余好如此,淡声道:“我是你的保镖,在前面为你开路是吧?站我身边来,给我指路。”

“哦。”他都这样说了,余好只得识相地上前几步跟上他。

两人之间气氛安静又微妙,地面上的影子渐渐被拉的细长。少年身上沾有淡淡的烟草味,余好站在他身边,闻得清清楚楚。她记得自己以前看见过祁盛吸烟,清俊的脸隐在溟濛之中,若隐若现。

“你吸烟了吗?”嘴里的话不经过大脑思考便脱口而出,余好一惊,赶紧道,“我没什么意思。”

祁盛低笑反问她:“你能有什么意思,我还怕你去教导主任那告发我?再说了,我不能吸烟吗?”

“只是疑惑,在所有师生眼里成绩优异,品性兼优的好学生也会做这些坏事情吗?”

这话明显是在阴阳怪气,祁盛没有回答。他走到女寝楼门口,将书放在堆放书籍的墙角里,转过头来打量余好一眼,缓声道:“都要毕业了,想必这些事情你都没做过对吧?怎么样,要不要我今天带你去体验一下做坏学生的感觉?”

余好看着他的脸,表情冷漠:“不用了谢谢,我讨厌吸烟。”

“谁说要你吸烟了。”祁盛慢悠悠道,“翻墙出去买小吃,去不去?”

这一瞬间,余好承认自己动心了。

她想起自己读书十几年,在学校里安安分分地遵守纪律,坐在教室里埋头苦读,从没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情。逃课、吸烟、喝酒、翻墙……从来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在这一刻想,在她高中生涯的最后,做一次略显出格的事情,以后回忆起她的青春,也不会那么枯燥乏味无趣吧。

“被门卫抓到了怎么办?要受处分的。”

祁盛冷哼一声,骄傲自大:“跟着我走被抓到了我喊你爹。”

余好:“……”

于是她被祁盛扯着衣角,来到了男寝楼后门处。

这里种满了高大的树,粗大的枝干与浓密的枝桠遮挡住了一堵不高不矮的围墙。

这是嘉和一中学生干坏事的地方。

他们吸烟躲在树干后面,逃课踩着树干翻墙出去,从外面把烟、手机等违禁物品扔进来……

余好疑惑这里简直太明显干坏事了,为什么门卫不严查这儿,待在这里守株待兔。祁盛十分好心地替她解惑:“他以为没人翻得出去这面墙。”

“……好吧。”

“你先踩我肩上爬上去。”祁盛扒拉几下裤子,蹲下身子,拍拍肩膀,偏偏脑袋,示意余好。

他侧脸清秀隽气,皮肤白皙洁净,微微垂下的睫毛比一般女生都要浓密细长,在眼睑处投射着暗色的阴影。

半蹲着的上身套着宽松的校服,笔直又挺拔,如同屹立不倒的大树。

余好后退几步,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捏着衣摆,犹犹豫豫吞吐说道:“不用了,我可以自己爬上去的。”

祁盛皱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语气略显暴躁:“这么高你爬得上去?别到时候摔个狗吃屎还要我背你去医务室。速度,上来。”

余好望了望比她还要高的墙,又望了望眼前的少年,最后妥协地慢慢靠近他,小心翼翼地把脚踩在他肩头,攀着凹凸不平的墙壁,身子随着他的站起,一点又一点地升高,最后由着少年双手捉着她脚踝将她托举起来,一个用力她便坐在了墙沿上。

裤腿紧贴在腿上,勾勒出瘦瘦的轮廓,余好双腿在空中荡漾,她就在虚虚的墙壁上看着祁盛先后退几步,然后迅速向前跑跳起来,速度疾速得余好都没怎么看清,他便也随她一样坐了上来。

祁盛近距离地看着双眼瞪大,嘴巴张圆的少女,朝她扯嘴笑,像个做了某事在炫耀又极其幼稚的小孩一样,然后又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跳了下去。

他在墙壁的另一边,在低低的空地上,对余好张开双臂,缓声说道:“跳下来,我抱住你。”

“门卫马上要来了,快一点,不要怕,我能接得住你的。”

他语气太过坚定,表情太过认真。于是在那一秒,余好没有丝毫犹豫的朝他跳过去。

她的身体在下降,然后碰到一堵如同城墙一样坚不可摧的胸膛。脸全部埋在祁盛怀里,隔着单薄的校服,她能听到他胸腔里急剧震动的心跳声,以及能感受到他皮肤温热的触感。

她听到少年含着笑意的声音,他说:

“看吧,我接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