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有些意外,下意识问道,“你不是说他们很恩爱吗?”

“刚开始很多人都像你一样不解,直到到后来才知道,肖冷在婚姻的第三年里就出轨了。”顾鸣生嗓音平淡,“作这幅画的时候他已经和妻子分居,一直与第三者居住在一起。”

好像给一个童话突然拼凑上一段极具荒谬的现实主义结尾。我顿了很久,才找回声音:“那他......为什么要画这幅画?”

“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

顾鸣生看向我,眼底划过道细微的波动,他缓缓说:“专业课上,老师给我们讲解过这幅画,每一笔都能看见创作者的用心,几乎看不见技巧,只有情感的倾注。相比肖冷的其他作品,《爱语》称不上最好,但因为背后的故事,成为了最具有争议性的一幅。”

我看了那幅画很久,复杂地说:“……他是个矛盾的人。”

“每个人都是矛盾的结合体,你能说他是个道德諵風獨家败坏的人,是一个失败的丈夫,但却不能说他是个不成功的艺术家,或是不爱他的前妻。离婚之后,肖冷的每三幅作品里就会有一幅与他的前妻有关。”

顾鸣生的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似乎发出声悠长的轻叹,我不清楚他在叹息什么,又或是有什么其他意有所指。

而一句‘矛盾’,也同样适用于我。

我大概做不到像这个画家一样,与新欢怀念旧爱,却依然没有好到哪里去。不过是两个同样糟糕的人比比谁更败坏一样,哪怕胜出也不会感受任何喜悦。

走出画展时,顾鸣生问:“下一站要去哪里?”

我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说:“不早了,先回酒店吧。”

“小曜,”他似乎是笑了,口罩下的唇微微弯起,“你这样说我会误会你是在暗示什么。”

我怔了一秒,然后忍不住笑了两声,对上他的目光说道:“你要误会也没有关系。”

顾鸣生的神色似是暗了一瞬,“真的吗?”

“嗯,”傍晚的天气也仍然有些闷热,我收回视线,“走吗?”

“走。”

几秒后,顾鸣生低笑接道。

赵泉大概是刚刚看完景点回来,脸被汗蒙的红扑扑,手上还拎着袋飘着焦香的烤串,在我与顾鸣生走出电梯时直直地撞了上来。

“林曜哥?你回来了,这是......”赵泉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顾鸣生,突然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磕磕绊绊地说,“你是不是上次那个......顾哥?”

“是我,你是叫赵泉吧,”顾鸣生摘下口罩,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我刚好在附近工作,顺路过来看一下林曜。”

“哦,哦。”

赵泉拘谨地摸着头,看起来还想问什么,但又发现顾鸣生都已经解答了,于是只能说:“那你们好好玩,我先回去吃夜宵了。”

我在一旁忍不住提醒:“晚上别吃太油腻的,小心明天工作的时候闹肚子。”

“就这么一点点,没关系的,林曜哥咱们明天见。”

赵泉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赶忙拎着烧烤回了自己房间。我刷开隔壁的门,刚刚把房卡放进卡槽,身后就传来一阵锁门声,紧接着背后贴上顾鸣生温暖的身体。

“小曜,”他抱住后轻轻吻了下我的侧脸,“我今天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你推荐的地方都很不错。”我说道。

“我不是说这个。”

顾鸣生凝望着我,“今天是我们确定关系后第一次约会。”

我眨了下眼睛,迟疑地问:“这和我们之前出去有区别吗?”

“当然,区别在于——”

他捧住我的脸,低头吻了下来,我垂下眼,回应着顾鸣生,一路后退直到背后陷入柔软的床,来自他的气息包裹在周身。

顾鸣生凑在耳边呼出痒痒的热气,“之前我不能这样对你,但是现在可以了。”

我故作认真地对他说:“你之前要是敢突然做这种事情,我肯定会先给你一拳。”

不知道是哪个字戳到了顾鸣生的笑点,他埋下头吃吃发笑,“小曜,以后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说这种败风景的话了,好吗?”

我说好,但也在笑,好像真的和顾鸣生说的一样,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放下一切陷入纯粹的开心了。

他的动作比以往更加温柔,一边细细地吻我作为安抚……

(删减小车)

这晚顾鸣生做的格外疯狂,并不是有多么粗暴,而是头一回反应来得迅速又多次。说好去浴室清洗,我却又被顾鸣生故作委屈地央求着试了其他姿势,估计有一段时间,我都会不想看见卫生间里的镜子。

“好想在这里再多待几天。”

顾鸣生抱着我,温热地呼吸流连过我的耳鬓,像是轻柔的羽毛拂过皮肤,带着说不上的舒适与微痒。

我有些困倦,也因为刚才的事情还在闷气,于是随口说:“工作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你明天早上就要走了吧。”

“嗯。”

顾鸣生的嗓音有些低,“明天下了高铁就要回组继续拍戏,一直忙到凌晨。”

“那你现在还这么有精神。”

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没有继续发脾气的心思,翻身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晚安,顾鸣生。”

他似乎笑了一下,然后说:“晚安。”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一个从未出现过并且毫不现实的梦。

梦里的顾鸣生躺在身侧,慢慢说着很多我听不清楚的话语,片刻后他突然凑得很近,连呼吸都拂过脸颊耳畔,我看不清他的情绪,唯有一开一合的唇与低沉有力的声音。

“小曜,你可能不相信,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相信。”

我想问他是什么,可是梦里的我开不了口。

“我爱你,”他轻声说,“我爱你,从很久以前开始。”

他真实得不像话,从语气到触感,都像是实实在在地围绕着我。

我想这是我做过的最荒谬也是最偏离现实的一场梦,而真正的顾鸣生永远不可能像梦里那样温柔而坚定地选择我。

第62章

厚重的窗帘阻挡来自外面的光,房间暗沉一片。时间像是停止流动,分不清是清晨还是正午。

床头柜上的手机执着地亮起,我迷迷糊糊听到铃声,想要伸手去接,去被顾鸣生忽然的动作阻碍在半路。

他先我一步拿过手机,不知道在上面做了什么,声音在几秒后戛然而止。

“......谁打来的?”我并不清醒地问道。

“不用管他,再睡一会。”

顾鸣生把手机放在一边,低头亲了一下我的额头,便起身去洗漱。他要赶中午的高铁,必须早点准备,我依然被困意围绕,迟钝地应了一声好后继续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是因为一阵突然的香味,顾鸣生已经穿戴整齐,拎着早餐走了进来。时间比我想象中充沛,我洗漱完后与顾鸣生一起坐下吃起早餐。

期间,经纪人打来一个电话,和顾鸣生聊起行程。我在一旁没有出声,突然想起清晨那通被挂掉的电话,于是拿过手机点开通讯录。

奇怪的是上面并没有显示任何未接来电,如果不是我分明记得顾鸣生的声音和动作,几乎要以为这是不是另外一个逼真的梦境。

顾鸣生还在和经纪人说话,想要问他的想法也只能姑且歇下。我起来换上衣服,好在来之前为了防止突发情况,我在原本的基础上又多带了一套,只是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的‘突发情况’。

“开机时间推迟,主演出了点事情,组里上下还在忙碌,我可以晚一点再过去。”

挂掉电话,顾鸣生过来贴上了我。同组的演员出事,他的嗓音反倒含着些喜悦,我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又被他压回了床上。

我发现每次做过之后,顾鸣生都会在一段时间里变得格外黏人,温存期仿佛怎么过不完一般的绵长。比如这个时候,他说着说着又开始不安分地动起了手,却也不是富有暗示性的动作,好像只是想这样碰着我,肌肤贴着肌肤,感受心与心相隔跳动的频率。

“你怎么这么有精神?”我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既然可以晚点过去,那你就再休息一会。”

“不了,我想陪陪你。”

他朝我一笑,唇向上勾起眼尾泛着温柔的涟漪。也许是看得多了,这样近距离的美貌都不足以让我像从前那样心悸不止,但仍然会感到一些恍惚,不敢相信在这么多年后,这个叫顾鸣生的人真的属于了我。

虽然这是一个短暂的,虚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的美梦,但我依然感到一丝难言的窃喜。人总会犯错,出于抵抗不住陷阱里的蜜糖,出于一时的鬼迷心窍,所以明知是错误,也会忍不住一脚踏进去。

顾鸣生望着我,眼底闪烁的深意似乎在向我暗示些什么。好在做这种事情时,他并不会用言语毁坏气氛,他似乎更加喜欢一点点靠近,先是试探着,用鼻息与眼神纠缠着,然后再慢慢吻上我的唇。

这个吻不带欲望的成分,循序渐进地温和交缠。在这一刻,他身边没有那个讨厌的杜宇琛,我也没有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他彻底地属于我,我也彻底地属于他,我们好像一对真正的情侣,拥有一段可以放在阳光下的关系。

这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奢望,在我短暂地迷蒙后又恍惚着清醒,伴随一道突兀的敲门声,让唇上的温度霎时分离。

“这么早,是不是酒店的服务生?”我回过神,推开了他,“你过去看一下。”

顾鸣生蹙起眉,半是不情愿地起身,“我明明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应该是你的小跟班过来找你。”

“什么小跟班,你是说赵泉吗?”

我顿时有些好笑,“别让他听见你那么说,他也是有脾气的。”

“知道了。”

顾鸣生一笑,起身走去玄关,片刻过后传来开锁的声音,直到过去很久也没有其他动静,蔓延出一股奇怪的安静。

我本以为会有赵泉充满元气的声音,只是等了半晌还是宁静如初,有些不解地下了床,边走边问:“是赵泉......”

我停下脚步,戛然而止。

曾经很多次,我都在脑海中幻想出过类似的场面,等到再也没有退路的那一天,究竟会是怎样一副局面。

但那本应该在遥远的未来,而不是毫无防备的线下。我看着站在门外的陈锋,所有幻想与冷静都在这一刻轰然塌陷,耳边嗡嗡作响。

他穿着普通的常服,拎着一个礼品袋,目光越过顾鸣生,径直凝望向了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陈锋露出这样的神情,不是愤怒,质疑,也不是悲伤与失望,他彻头彻尾地看不见了喜怒,一双漆黑的瞳孔折射出心悸的冷漠。

我想要开口解释什么,告诉他事情并不是他所看到的那样,可是身体不听使唤地僵滞在原地,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他只是那样看着我,就好像给我判下死刑。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直到很久,陈锋的嗓音才在房间中响起。我掌心冰冷,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变调的:“不是。”

“林曜,”他说完顿了一下,“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我宁愿陈锋骂我,失望地指责我,也不想看他用这副疲惫到了极致的嗓音平静叙说。他的身上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我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让我从未像此刻这样心慌。

“陈……”

“我是过来道歉的,关于上次的吵架,你肯定不会意外,谁让每次都是这样的结局,”他打断我,似乎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我无论怎么样你都可以冷眼旁观,而你只是往后退步一点点,我就忍不住犯贱地过来求你原谅。”

“可是林曜,我真的有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