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军港,归属于海征军管辖。三大陆总共设有八十一处军港,海征军可不经由各国许可直接停靠登陆,这也是海征军有能力出兵调停各国叛乱的原因。

雅爷统领的孤杀号停靠在北海岸,只是一个小小的警示,总军一声令下,三天之内,六百一十六支舰队至少有一半能抵达东陆。潘仁驰想一口吃下整个东陆,当然要忌惮海征军的势力,得不到总军的支持,哪怕是放任不管,夺权之路都难上加难。

北海营地的海陆混训,除了强化体能,更增加了心智抗压训练,这一项也是海训的初级内容。

艳教擎朗虽被总军不讲情面地罚了,却也重塑了形象。原本还有人指摘这厮过于妖艳,空有皮囊,可受罚之后,见识过擎教官超人的体能,就再无特训兵敢置喙一二。当然,崇拜暗慕者也增加许多。

营中时常能听到这样的言论。

“哎,你说,咱们要几个人合力才能把艳教拿下?”

纯情的会问,“拿下干嘛?”

龌龊的会答,“操啊。”

哄笑阵阵,一名高个子兵怼了回去,“瞧你那样儿,不被/操就不错了。”

龌龊的反咬,“同子,你整日盯着艳教的屁股,这是在算计洞有多深?”

“别说了,艳教来了。”列队集合的兵,说归说,闹归闹,怕也是真怕。

五天过渡结束,今日特训,擎朗竟没穿军服,一身素白长衫,医者模样,散发束起,斯文中透着股邪气,更艳三分。

今天什么内容,艳教好扮相啊……眼睛长草的兵也就敢在心里念叨两句。

“从今天开始。”擎教官讲话,鸦雀无声,“进行为期一百四十七天的抗压训练。七日一周期,前十二个周期在陆上,后九个周期过渡到海上。陆地训练,很简单。”

最后三个字一出,多少特训兵暗暗叫苦。但凡被艳教说成简单的事,从来都没简单过。体能训练中最难的几项在擎教官嘴里都是“很简单”。

“慌什么慌。”擎教官吼起,与他这身齐整肃穆的衣服竟有些格格不入,“虽然,抗压训练一个周期是七天,但刚开始你们能坚持过半天就算合格。陆地训练结束,不能坚持七天的人直接遣送回原来的军营,不用继续海训了。”

此言一出,惊魂无数。七天能过半天就算合格,这话从艳教口中说出,应该再打折扣,换成是能过七分钟就不错了。

接着,由辅助教官引领,特训兵被带上停靠在岸边的一艘船。显然,这是海征军淘汰下来的废弃舰船。

老洛早带人在船上等候,另外几名与擎朗衣着相仿的辅教人人手里握着针剂,针管内透明微红的液体更让人对接下来的训练内容感到惶恐。

擎朗拾起桌上一支针剂,举在胸前,“这里面的基红素会让人产生幻觉,注射之后,你们会被关进各自独立的集装箱里。集装箱由绳索吊起,进入箱体,如果你们安分守己,不动不摇,绳索能够坚持七天不会下坠。如果在里面疯狂晃动,绳索就会一点一点被牵拉,直到承受极限,坠入海中。当然,前六个周期的训练,箱体下面有船板承接,不会真正坠海。六到十二周期的训练,在浅海完成,最后九个周期,会将你们送入深海,再掉下去,可就生死难料了。”

“艳教官!”有人喊了一嗓子。

擎朗抛去个狠戾眼神,那人赶忙改了口,“擎教官,你说产生幻觉,究竟是什么样的幻觉?”

“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擎教官即便恼怒,声音也掩不住骨子里的魅气,“幻觉,就是假象,你若信它是真的,那就是作茧自缚。”

“教官,在里面七天不吃不喝会死人的。”那名高个子兵喊叫起来。

“放心,不会让你们轻易死掉。集装箱里面配有高能饮剂,可以补充能量。”擎朗道。

“不拉屎不撒尿也会憋死吧。”那人又问。

“憋不死,等你们出来,都该换裤子了。好了,排队送进去。”

辅助教官给特训兵一一打针,擎朗拿着手里那支,走到南樱面前,送上个意味深长的笑,随后将基红素注射到南樱胳膊上。

“请吧,总军夫人。”擎朗亲自引路,将南樱送进一只箱子。

这集装箱,只够一人站立,再无闲隙。在里面,坐下来都困难,能转身,双臂却伸展不开,实在压抑。

进去后,大概十分钟左右,基红素便产生了作用,教官所说的幻觉逐一袭来。

开始,只有无尽的黑暗,即便睁着眼睛,有光线从集装箱的缝隙透进来,仍是摆脱不掉幻觉里深渊一般的黑寂,如同死亡,毫无生息。

不知过了多久,刚刚适应这种渊黑带来的强压感受,脑中却忽然撞击而来大面积的红色,无法清晰辨认的不明生物在眼前厮杀,仿佛那甩起的肉肢便抽打在自己身上,血液像能腐蚀一切的硫液向眼睛泼溅过来。本能,想躲,会躲,便触碰到了集装箱,随着恐惧引发的晃动,集装箱在不断下沉,又仿佛自己被困囚笼,受沉溺之刑。

诱惑的粉色软体吸引人去触摸,随之而来是隐藏其后的强烈电击感受。直立刺刀一般的鱼体从脚底穿出,身体仿佛被从头到脚贯穿。最可怕却不是这样的突然刺激,黑暗中,有一条长而无尽的光带,给人以希望,却又是看不到尽头的希望,那便是绝望,光明的绝望比黑暗以及绝望本身更可怕。随之,猝然,能将自己完全吞噬的力量从四周袭卷而来,轰鸣,骤响,没人再能分辨这是幻觉,还是真实。

第一天训练,当真没有人能挺过七分钟,南樱也只坚持到六分钟,就箱体坠落。

如此,每天重复这样的抗压训练,每次出现的幻觉不同,坚持的时间越长,恐怖叠加越重。可即便知道一切是幻觉,理智仍无法掌控身体,仍会做出应激的本能反应。

这感受,南樱体会下来,好像与爱等同。深刻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欲望就会变得没有尽头。用先生的话讲,随时随地,都想占有。

原来,爱与恐惧是并存的,爱得越深,恐惧越深。因为有爱,人类无法真正摆脱恐惧,唯一的办法是找到平衡之路,给绝望适度的希望。就像看着海狮猎捕鱼群,远观即可,就像先生站在局外,不强行左右政局……旁观者,神的视角,把自己分离出来,只做看客,才能更有勇气直面恐惧。

南樱想明白这些,再经过十二期训练,在幽闭的集装箱里坚持七天已经是最平常的成绩了。

……

时光走着,馥远棠牵挂的心一路跟着,直到十二期陆地特训结束,直到三天假期到来,直到军庆舞会上擎教官被逼跳起南陆扶南国的艳舞……总军当然也要来北海探访夫人。

擎朗这厮,条艳,心妖,攀着总军跟他共舞,馥远棠隔空扇他个嘴巴,哪凉快哪呆着去,有夫人在,轮得到你来魅惑总军。

喧闹,欢腾,人前多少要刻意保持距离,即便挨着坐,也只能在艳教热舞的高潮趁机贴上肩膀。终于挨到舞会结束,馥远棠牵起南樱的手,差不多是最先冲出的会场。顾不得身后群嘲叫闹,二人脚步共进,便登上了孤杀号首舰。

灯塔和星月的光亮不足以照透黑夜,十二月底,即便北海的风冷冽无情,也没办法给热恋久别重逢的人降温。倚在船头栏杆上,南樱被内外撞击的两股力量撕扯着,冷热交替的瞬间,是海一样无边无界的快感。

“棠……”颤起的声音散在海风中,只有些许尾音儿钻进先生的耳朵里,像一只顽皮的萤虫,闯进来,不知深浅地试探着。

“棠……跟你在一起,欲望像海,没有尽头。”

“更像森林的野兽,原始又冲动。”

共振的声音跌宕起伏在船头,似在与不停拍打船舷的海水比拼谁更浪荡。相爱的夜,不再需要适度,唯有放纵,才对得起这别来春情。

回到总军舱室,馥远棠为南樱送上礼物,“樱的生辰礼。”

“生辰?”南樱恍惚。

“初三那天错过了,现在补上。”馥远棠深情地说。

南樱这才回想起来,去年的十二月初三,填写胡先生的表格,随手写个日子,就被先生当成了自己的生辰,还因此收到一块手表。这日子,自己都忘了,先生却还记得。

南樱欣喜着打开礼盒,馥远棠接着说道,“这支笔,请南陆最有名的工匠打造,刻了我的名字,比一般的笔要粗要长,份量足,握着更衬手。”

前半句还能听,后半句污耳朵呀。南樱切切咬牙道,“要粗要长,那你该送我支枪。”

“好,一会儿送。”馥远棠又拿出第二只礼盒。

“还真有?”南樱把目光移到先生手上。

馥远棠却忽然背过手,把礼物藏在身后,凑上脸来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南樱怎么想,今天都是陆地特训结束的日子,第一波苦难结束,第二波苦难又将来袭。

“忘了?”先生的喜色渐沉下来,眉眼开始紧皱,下一秒答不上,又粗又长的枪就要瞄准了。

南樱哼哼笑起两声,向后退躲两寸。这,当然想不起来,在特训营没黑没白的训练,早把时间抛在脑后了,哪里还能记得……十二月,除了被自己瞎写出来的生日,还有更重要的日子吗?

操!好像真有!南樱猛然间想起时,老狐狸已经压上身来。

“记得,记得,十二月二十一,十二月二十一。”南樱慌乱地重复着,“我们,我们那什么的日子。”

“哪什么?”馥远棠逼近了问。

“在一起,在一起的日子。”南樱慌张答着。

“什么在一起?”馥远棠问起没完了。

“你和我在一起。”南樱想了最恰当的答案……你和我,真情,不做作,不媚俗。

可老狐狸不吃这套,馥远棠正统光鲜的外表下永远藏着一颗撩骚的心,“不对,再答。”

不对?南樱苦思,感觉已经快被馥远棠压断气儿了。再起的强硬碰撞竟也不合时宜挤进这场战斗,即将打响的战斗。

神思游离间,沸腾起来的心终于寻到了答案,再不能更准确的答案。

“灵魂,和肉/体,两个灵魂和肉/体,在一起的日子。”南樱抢答一般说道。

嗯,至少因为后半句,还算满意。可先生仍是不会放过南樱,子弹上棠,岂有不放之理。

第二份纪念日的礼物,留着明早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