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殿中食寮用过餐,礼神殿最高年级的学子们回寝舍收拾好随身的手提箱,这便三五成群,有说有聊前往通文殿了。

为了能说些秘语,南樱扯着潘仁峰步行,弃车弃船,走“至夏清台”前往。

“你可是真不嫌累,哥哥我在今晚的开学宴上还有表演呢,陪你三个时辰走过去,屁股都得累抽筋儿了。”潘仁峰嘴上抱怨,可还是宠着南樱,陪弟弟走着。

“累抽筋儿不正好跳你的抖臀舞,哎,今天晚上骁武殿的哥哥弟弟们也会来,你相中哪个直接跳到人家面前去。”南樱打趣道。

潘仁峰接茬儿,“主意是不错,只可惜这个年级的骁武殿,哥哥我没一个看上的,倒是下年级有个学弟,那身板儿,真绝。我想好了,七月的史学考试,我交上一份白卷,多赖在寺里一年,等着明年此时小学弟修史学课,我再跟着他一起重修。到那时候,哥哥我的抖臀舞也该练到顶级水平了,就不怕晃不硬他。”

南樱被这疯话噎进一口风,咳过好几声方才止住。

“说说你吧,染尘上课,你还敢听吗?”

南樱冷笑一声,“所以啊,我准备逃课。课上讲的你记仔细了,回头借我抄一份。签到嘛,刚上课的时候用喜虫点卯也没问题。关键就是,课上提问,但愿别叫到我,万一叫到,峰哥你能不能换个嗓子替我回答,反正五百人一起上的大课,你挑最后一排最边边上落座,到时候把衣领立起来,头发多放一点,那么远应该认不清。”

“我操,踩雷的事儿全让哥哥来啊,你可真行。你当染尘瞎呀!如果真点到你,那他就是存心的,都存心了还能分不清真假?再说,哥哥我还打算逃课呢。”潘仁峰甩着脑袋说道。

“你跟着逃什么呀?”

“你忘了那筐鸡蛋谁砸的了?”

呵呵……兄弟二人双双陷入尴尬。

沉默走了许久,各自想对策,潘仁峰最后找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硬着头皮上课,闷着脑袋听课,祈祷五百人的大型讲课,麻花孙子不会抽风叫答。”

“完了?”南樱闷闷地看向潘仁峰。

“嗯。”疯子闷声回应。

余下路程,二人再没心情扯闲。一直到天黑,拎着两条腿人力走到通文殿的学子寝舍,二人身上的乏力还是抵不过心里的烦闷。

潘仁峰还好,开学晚宴的第一支歌舞叫响,他那浑身得瑟的劲头儿便回来了,很快融入欢乐的气氛中,驾起胳膊抖起臀,还被几个骁武殿来串场子的哥哥拍得骂起娘来,“滚滚滚,老虎的屁股也敢拍,不想好活啦。”

南樱趁着大家都在聚会,简单洗了个澡,去去身上的汗尘。出来发现喜虫一直在闪,手表也跟着嘀嘀叫响。

“樱,你在哪儿?怎么不回话?出什么事了吗?”自家先生发来一连串虫信,越说越急切。

南樱擦干手,赶忙回道,“才分开不到一天,就想我……”

话没说完,南樱忽然觉着不对,手表怎么会响,他与先生通联的手表只在五十米范围内有效,超出距离,就会断联。

五十米?先生此刻与自己相距五十米?

南樱的心颤了起来,原本还在为明天上课的事烦心,一想到糖先生很可能随时出现在眼前,仿佛狂风卷走了乌云,坏心情全都散了。

南樱赶忙擦干头发,穿好衣服,刚在寝舍里收拾完,房门就被敲响了。

南樱跑着去开门,兴奋地叫起,“先……”

“生”字没出来,因为敲门的不是先生,而是同修方陵。

南樱略显沮丧,方陵却满面春风,“南樱。我能进去吗?”

“进来吧。”南樱把方陵让进屋,心却被喜虫和手表牵着。

“南樱,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你之前喜欢染老师,我其实早看出来了。”方陵自顾自翻着旧黄历,“这个岁节,我听说染老师要成亲了,后来又退了婚,其中详情也不太了解,但我想你现在大概不会再喜欢他了吧。”

“啊,是,早不喜欢了。”南樱没带脑子回了一句,还在等着手表会不会再次叫响。也许之前的响声与先生无关,是它自己报时呢。

听到南樱的话,方陵的神情开始兴奋起来,潘仁峰没看走眼,这小子真喜欢南樱,而此时此刻,他正准备表白。

“南樱,我其实,早就喜欢……”

话未尽时,南樱的手表再次叫响,是先生,一定没错,先生就在附近,会在哪儿呢。南樱一时一刻都不想再等,未曾听完方陵的表白,甚至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冲出了寝舍。

“南樱!”方陵被晾在原地,神情错愕,他还不知道这个假期自己暗恋的人发生了什么,遇到了谁,又爱上了谁。

潘仁峰从舞场出来,休息的空档便回寝舍换件干净衣服,正巧撞着奔出去的南樱,又正巧看见站在屋里的方陵。

潘疯子瞬间明白一切,走上前拍拍方陵的肩膀,“嘿,别惦记了,有人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方陵回过神,看向潘仁峰,不解道,“怎么会有人?”

“就算没人,他也不可能喜欢你,咱仨一样,都是圈儿。”潘仁峰的解释够直接了。

方陵却不信,“怎么可能,南樱那么英武,什么人能降住他。”

“嘿,你还别不信,保不齐是哪个地狱来的死神就把他这妖精给降了。”

……

通文殿的临时寝舍专为来这里上大课的学子或者司业们准备。大课堂,学子寝舍,司业寝舍分别位于三个相临的岛上,有拱桥连接,不用坐船,可徒步穿行。

其中,司业岛最小,也就修建了两处院落,主院安置讲课的司业,另外偏院有五间房,像行馆客房一样,是给助讲老师准备的。

学子岛相对要大出许多,礼神殿骁武殿的学子们都要入住这里,为保证供给,这座岛一共建了十余处院落,有寝舍三百余间。明日大课,两殿同上,至于通文殿的学子,史课对他们来讲是入寺必修,不需要上这种大课。

南樱和潘仁峰徒步走来,抵达较晚,便只剩距离课堂最远的院落,不过这里倒是离司业岛很近。三岛形成闭环,若学子岛和司业岛之间的桥门不上锁,直接走司业岛去上课,更近一些。

南樱冲出房间,来到院中,四下观瞧,先生怎么可能在这里。走出院子,放眼向东边望去,全是学子寝舍,更不可能。最后,把目光锁定到西边,通往司业岛的桥门竟开着。南樱想到,若先生真的来了,只可能住在那里。但是,明天染尘来上课,说不定此时住在里面的……

这可不敢冒然前去,还是给先生发个虫信吧。

“糖先生。”南樱温起嗓音说道,“您老人家在哪里呢?”

隔了片刻,先生回复道,“在你心里。”

一股暖流蹿上南樱后背,只觉得从里麻到外,心软了,别处却硬了。南樱暗骂自己没出息,被老男人一句话就撩得欲/火焚身,这要是下一秒就现身,自己还不得……

“樱。回头。”喜虫里再次飘来馥远棠的声音。

南樱未作多想,听话的回过头。

不远处,弯桥上,月光里,糖先生正挺挺站着,静静等着,深深唤着。

南樱真没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夜黑风高,未老先衰,眼花了吧。

“还不过来。”第三声,总算将迷了窍的南樱唤回了神。

樱,欣喜着,奔向他的糖先生。手指才刚触碰,臂膀和唇舌就迫不及待缠在一起。先生给南樱送了个大大的惊喜,樱则把满身热情回送给糖先生。二人在桥上缠吻,怕是连月亮都不敢直视,扯着随风飘展的夜云遮起眼来。

想着分开的间隙能问出几句……先生,你怎么来了……为何不提前告诉我……然而,粗喘的气息和粘腻的浓情根本不给话语留半分余地。这一别不过大半日,怎就像隔了三秋,再见会这般疯狂。

馥远棠抱起南樱回了司业岛,几轮激情过后,才有心情谈议别的。

“先生,你怎么会住在这里?”

“先生来见你,难不成要陪你住寝舍?”

“嗯,也是。”南樱想着,先生出门,走到哪里都是最高级别的住处,为了离自己更近一些,住在司业岛已经很委屈了,这可是授课司业的寝舍,哪里比得上王室行馆的顶级套院。

“先生,你腿好了,不用坐轮椅了吗?”南樱不安分的手在先生颈窝处游走着,说话间,小妖精还在撩着余兴。

“来见你,坐轮椅太招摇了吧。”

馥远棠说了两个“来见你”,这让南樱心里的花怒放起来,“先生,你真是为了见我而来吗?不是因为有旁的事顺路过来?”

馥远棠抬手在南樱唇角勾了一下,“来见你,顺路办些旁的事。”

馥远棠没说自己刚刚去见了首座段松鸣,更没说南樱的烦心事他已经暗地里解决了。惊喜嘛,总要不作声地送出,才有力量。

当晚,南樱留宿在先生房里。跟老男人在行馆同床共枕两个月,早就顺其自然,哪里还会想起此地合不合适,或者,明天要来上课的染尘为何没出现在司业岛。

甚至,次日若没有胡先生叫早,南樱怕是都忘了自己来通文殿干什么。依着手表的时间,上午八点半,史学课!

南樱刚刚沉静了一晚上的心又慌乱起来,等一会儿老男人不会要陪着自己去上课吧,没坐轮椅来,不正是如此打算的吗?那……要不要主动告诉先生今天的史学课老师是谁?以先生的气度,应该不会跟早就断干净的前任吃醋吧。

南樱思量再三,还是觉得主动说比被发现要好。于是,拿捏半天,南樱终于找了个不软不硬,听起来既坦诚又自然的腔调说道,“先生,今天上午的史学课,授课老师,我很讨厌。”

此一言可是南樱推翻了前三,得来的自认为最合适的第四句。

馥远棠未动声色,只淡声问,“哦,为何讨厌?以前上过他的课?”

南樱刚想回答,上过课,还上过当,却不想被进来的胡先生打断。胡怀礼凑到先生近前耳语了两句,馥远棠点头,看二人面色,该是有很重要的事,至少比自己讨厌史课老师的事重要。

胡怀礼走后,南樱未再开口,一来想着不要去扰先生烦心了,二来先生若真有公事,自己怎好在这个时候添乱。

馥远棠吃完早餐,一边擦着嘴,一边很认真地说道,“樱,无论什么老师,课业是为自己修的,学到手的本事才属于自己,任谁都抢不走。对吗?”

“对。”南樱嘟囔着,心想,如果你知道是谁上课,恐怕不会再说得这么轻松了。

算了,一上午的课,不到两个时辰,一晃就过去了。上半年,也就三个一晃,晃晃晃,万恶的史学课,快晃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