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敌人越来越近,欲要一雪前耻。

“敌人进入射程,短矛手全体都有,投矛!”

投掷队三百人,每人身背一个背囊,内里放着十二支短矛,这些人只需躲在长矛队的后面,却不用直面敌方的兵峰,心理上自是能安稳不少。如今见己方首阵告捷,更是气势如虹。

他们的短矛早已紧握在手,听得命令,却是一齐投掷而出。

三百支短矛,瞬间形成了一阵密集的矛雨,对着漕邑的步徙们迎头而来。

“啊……我的眼睛……”

“我的肩膀……”

说实话,这一波投掷,真正能带来的杀伤并不算太大,漕邑军中只有十几个人被不幸投中。但密集的矛雨给人带来的心理上的恐慌却是不小,矛雨一来,漕邑步徙纷纷四处躲避,甚至不少人因躲闪而相互间撞在了一起。

原本还算齐整的进攻队伍,瞬间就变得杂乱起来。

“不要慌,不要慌,保持队列,继续前进!”漕邑甲士们大声呼喊,约束着队伍。

但是第二阵矛雨顷刻间又随之而来了,接下来是第三阵、第四阵……,越往前去,矛雨的杀伤力也变得越大。

终于,到了第七次矛雨的时候,漕邑的步徙们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不管身边的甲士们再怎么呵斥、甚至一连打杀了好几个逃卒,都已挽回不了丢失的士气了。

他们溃散了,争先恐后地向着漕邑城的方向逃去。

此刻,他们心中认定,只有高大的城墙才能保护他们。

而就在此时,卫军阵营里一直未曾露面的战车队伍终于出动了,从卫君侧翼杀出,风驰电掣般地对着漕邑的溃兵们杀了过来。

“杀啊!卫人威武,不可轻辱!”

卫国车兵甲士们早已在后营等得焦躁,看着己方连胜两阵却都没有自己的份,心中更是憋着一股劲儿。庶人步徙们尚且如此骁勇,我们甲士们又岂能比他们还不如。

因而,他们便如真正的猛虎出匣,在弘毅大夫的率领下,带着满满的战斗意志飞扑而来,欲要择人而噬。

那二马拉的驰车跑得飞快,不一会就追赶上了哭爹喊娘的溃兵步徙们。车轴两边装配的刃矛状车軎,每一次驰过,都必定带起一片血雾,只留下躺倒在原地痛苦哀嚎的人。

而另一边,漕邑步徙们的这一溃散,却是将己方行进中的战车队伍也彻底打乱了阵脚。

漕邑战车身边到处都是己方的溃兵,却连基本的奔跑都做不到了。只有车上的弓箭手还不时能对着敌方放上几箭,略有些威胁。

步甲士们想要集合身边的步徙,加以抵抗,却被重点照顾,一个又一次地被卫军战车冲散队伍。最后,连他们也失去了再战的勇气,一起向着漕邑溃散而去。

可以说,战前漕邑有多嚣张,此时他们便有多狼狈。

高台上的于正见此情形,确认敌军是真的溃散了,场中已经没有像样的组织了。这才下令开始全军突击,继续追杀俘虏敌人,将这场大胜变成一场完胜。

他本人也是走下了高台,欲要亲自出马,“讨取”几位“敌将”。

一声令下,步徙队七百余人尽数杀出。

初时这些人还有些齐整模样,到了后来,却是慢慢失了队列,开始全场乱跑起来,只为了多抓几个俘虏换钱。

就连于正的精锐长矛队都差点勒令不住,好在几个队伍的队长充分发挥了作用,却是勉强维持住了军阵。

“败了,败了!诸君误我!”

城楼上的漕邑大夫看着不断向他溃散而来的己方军伍,如丧考妣,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谁能想到,这原本信心满满地这一战他会输的这么惨。

经此一役,漕邑的武备怕是几年都不一定能恢复得过来,说不得还会收到国君的处罚。

“投旗认负吧。”漕邑大夫痛苦地对着手下说道。

本质上,这场“大夫之争”只是一场双方都提前约定好了的有限战争。双方也不是真的非要谁灭了谁,也不是因为不可调和的领土争端,只是为了相互争个对错,争个面子,分个高下。

便如下棋一般,这只是一场上层贵族间的对弈游戏,而双方的士卒便是棋子。如今一方已经败势尽显,那这场战争游戏便也可以到此结束了。

尽早投旗认负,反倒能及时止损。

于是,漕邑城楼之上,一面织有大大“漕”字的军旗却被主动抛了下来。

“愧对吾主啊……”

见此,场中刚才还在搏命厮杀的漕邑甲士们虽然愤恨、痛苦、耻辱,但还是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放下了兵器,乖乖束手就擒了。

当然,有的步徙仍是惊魂未定,还在往漕邑城内涌去,只有那里才最安全。

于正自也看到了那面主动掷下的“漕”字军旗,看着场中主动罢手的双方,看着还在往城内不断涌去的步徙,他却陷入了思索。

“按说,这场战争到此已经结束了,那这城还要不要夺呢?毕竟那条最大的大鱼还没抓到呢。”

“长矛队,随我夺城!”于正最终还是大声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周围己方车队的甲士们都露出惊讶不解之色,想要劝阻一二。但长矛队毕竟久经训练,却是能做到“令行禁止、绝对服从”的。因而全体集合在了于正的周围,拥着他往漕邑城内杀去。

一路之上,磨蹭挡路的敌方步徙溃卒皆被毫不留情地尽数杀散。城门口的戍卒也没料到会异变凸起,有些措手不及,再想关闭城门却是晚了。

守军大部分都在刚才的二次进攻中被派上了战场,此时城门早已是守备不足,长矛队毫不费力地就夺下了城门的控制权,奔着城楼就上来了。

城楼上的漕邑大夫看见此景,也是无语至极。

“什么意思?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我都投旗认负了,怎么还要杀人夺城呢?

对面的那位大夫到底有没有一点,不,一丁点的武德?”

莫说是他,就是己方高台上的士大夫们也是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有些羞愧。石祁子大夫“哼”了一声,却是自回了。宁速大夫则是带着手下往漕邑来了,他主外交,怕事情闹大,最后变得不可收拾。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真的要占了漕邑,难道就不怕引起曹卫两国间的战争吗?”漕邑大夫对着围拢上来的卫军长矛队面红耳赤地高声怒骂道,丝毫不惧那些尖利的长矛都指着他。

只见长矛军中走出一人,却是一脸笑意盈盈的于正:“大夫莫急,正怎敢有此心思。还请大夫安坐,我等必将以礼相待。”

“你就是于正?不想倒是如此年轻。”漕邑大夫气呼呼地言道。

“大夫也是正值壮年,正是大有可为的年纪。”于正就权当他的年轻评价是夸赞了,自也客气地回应道。

说来这场战争是因二人的矛盾才发起的所谓“大夫之争”,但两人却还是第一次见面,彼此自是多看了几眼,打量了一番。

于正夺城的目的也很简单,他并不是要真正地夺取或者控制漕邑,他只要控制漕邑的这处城墙就可以了。有了此地在手,漕邑便门洞大开,之后的讨价还价便能攫取更多的利益。

贵族甲士们、战马、步徙甚至新抓到的这位漕邑大夫,都要拿钱粮赎回去不是。钱粮嘛,自然是多多益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