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泽双眸颤动,但他却沉默不语。

似乎是在沉思。

又像是在静静地等待一个小丑开始他的表演。

秦阳泽怎么想,林夜不在乎,他的目光只停留在眼前这幅画卷上。

“所谓豳风,便是诗经中十五国国风之一,是为豳风。”

“而这《豳风图》,便是林子奂依照诗经豳风一篇所做之图。”

“豳风一篇,共有七首诗。”

“而十年前的那副《豳风图》,其上分别为《七月流火》、《鸱(chi)鸮(xiao)鸱鸮》、《既破我斧》、《伐柯如何》以及《九罭(yu)之鱼鳟鲂》这五篇。”

“分别对应豳风一篇中的前五首。”

秦阳泽双眼微眯,接着林夜的话茬,道:“没错,十年前的那副《豳风图》,正是豳风一篇中的前五首。”

“但《豳风图》本应是七卷,缺失的其中两卷,便是豳风一篇中的《东山》与《狼跋》两篇。”

“而这两边,正是在场之人眼下的这幅画卷!”

“我说是出自元代林子奂之手,有何不妥?!”

众人心中一顿。

秦阳泽最后这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也是在场之人第一次听到秦阳泽用如此声调出言。

不难看出,江南秦阳泽秦大师,动了真火了!

反观林夜,却是神色依旧淡漠如初。

“秦阳泽,你如何证明这幅画,便是出自林子奂之手?”

秦阳泽扫了林夜一眼,伸手一指,道:

“纸质!”

“画风!”

“纸为白鹿纸,乃是元代画家常用之纸。”

“下笔潇洒,苍劲润秀,此乃林子奂画风,这,也是你亲口所言!”

林夜淡淡一笑,接着说道:“那好,我且问你,《豳风图》原本应有七卷,可为何十年前的那幅只有五卷?”

“而且,我想你一定也很清楚,那幅《豳风图》,其上有乾隆皇帝御笔,更有清宫收藏印章,说明那幅画卷一直在流传,且曾被乾隆皇帝收藏。”

“但你别忘了,乾隆皇帝喜好书画,既然得知《豳风图》为残卷,自然也会派人找寻,可最后呢?”

“残卷终究还是残卷,换句话说,或许,林子奂就从未画过后两卷呢?”

什么!

这一点,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难道说……

秦阳泽的心中涌起一阵涟漪……

但他还是不愿相信林夜的话,衣袖一挥,冷喝道:“你无凭无据,纯粹就是一派胡言!”

“你要证据?”

林夜抬起头来,两眼直盯着秦阳泽。

在这一瞬间,秦阳泽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猛兽盯住了一般,呼吸陡然一滞。

但是,伴随着林夜的眼眸望向一旁的《豳风图》后,萦绕在秦阳泽身上的那股巨大的压力也随之消失不见。

令秦阳泽的心中,泛起了一种似乎是错觉之感。

“既然你要证据,那好,我便说给你听。”

秦阳泽正愣神之际,林夜便已经走到了《豳风图》之前,抬手一指。

“我且问你,十年前的《豳风图》,所用纸张为何?”

被林夜冷冷一瞥,秦阳泽也正好愣着神,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黄麻纸。”

“很好,看来,你也不是那么不堪。”

林夜这句话,在秦阳泽听来,却好似是长辈在跟晚辈说话的语气一般。

但,还没等秦阳泽发怒,林夜的声音便再次传出。

“既然《豳风图》前五卷所用纸,乃是黄麻纸,那为何这后两卷所用的,却是白鹿纸?”

秦阳泽冷声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纵观古今,如《豳风图》这般卷式画,即便是分时期创作也未尝不可,想必,当时林子奂也是分两次画出,这才造成……”

“放屁!”

秦阳泽还没说完,便被林夜这一声吼给打断了。

“我告诉你,林子奂的确是元代名家,但为人却如陶渊明一般,不愿与元代朝廷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腐臣同流合污。”

“所以,林子奂从未入朝做官,但也从未经商,至始至终,他只是一介草民,而且,还是穷困潦倒的那种。”

“说白了,林子奂很穷,没钱,用不起好纸。”

“黄麻纸,不过只是用黄蘗汁染制麻纸而成的粗糙之纸,原先只是作为抄写经文,但林子奂便是看中了黄麻纸便宜,且纸质粗厚,耐久防蛀,易于保存,所以才会以黄麻纸作画。”

“《豳风图》前五卷如此,那《山崖对坐图》也是如此。”

秦阳泽双眸颤动,嘴唇微启,心中上下沉浮。

林夜淡淡瞥了秦阳泽一眼,再次出言。

“你也说了,眼下的《豳风图》后两卷所用纸张,乃是白鹿纸。”

“而白鹿纸,乃是元代与明朝两个朝代公认的宫廷用纸。”

“试想想,穷困潦倒的林子奂,会用白鹿纸作画?”

这话一出,宴厅之中鸦雀无声。

何家席位上的何苗,亦是两眼瞪大,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而寂静的宴厅,几秒过后,便又是掀起一股热潮来。

众人仔细琢磨一番,却是觉得林夜所说,颇有几分道理。

这黄麻纸跟白鹿纸,完全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两种纸类。

那从未入朝为官的林子奂,又怎会用到白鹿纸呢?

“综上所述,这幅《豳风图》,乃是出自某宫廷之人手中,绝非出自林子奂之手!”

瞬间,秦泽阳如遭雷击,脸色虽然依旧,但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抬头,紧紧地盯着林夜的双眸,咬牙道:“既然你坚持如此,那你倒是说说,此画出自谁人之手?”

林夜自然不会客气,接着说道:

“我说了,此画按照纸质来说,应是出自宫廷之人。”

“但是,林子奂一生清廉,而且性格古怪,向来不屑于宫廷之人来往。”

“即便是有,也是少数,而且,纵观林子奂一生,也没有一个能够在书法造诣上与其并肩之人。”

“但是,林子奂虽然无书法造诣高的朋友,可这并不代表无人赏识林子奂的书画。”

“秦阳泽,你可知,我所说之人,是谁?”

秦阳泽瞪了林夜一眼,“要说就说,别说废话!”

林夜淡淡一笑,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又何必故作掩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