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闻逸对自家爱人那是向来不设防的,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自己的不对劲。哪怕一个人的演技再好,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连对自己最亲密的人都带上面具生活吧。就算可以,那也太累了,闻逸还不想为难自己。

所以么……在闻逸搞清楚之前,装还是要装一下的,之后就尽早帮助章铭盛恢复记忆。至于为什么不直接说开,闻逸害怕这其中有自己不知晓的禁忌,胡乱开口可能会害了爱人,这点在中西各大神话体系中都有前车之鉴。因此出于他一贯的谨慎,闻逸现在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找回记忆这种事暂时也只能是他自己孤军奋战。

一定会很辛苦,在浩如烟海的文献资料中找出并非杜撰还要有所帮助的那一部分谈何容易,闻逸不能把爱人的存在暴露给不信任的人,这一切都只能靠他有限的知识自己做出判断。

只是闻逸他自己乐意罢了,再难又能怎么样呢,至少他现在有希望,还会有一个与爱人相互陪伴的未来,比起过去五年的心死,简直就是天降之喜。

都会好起来的,最难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他的阿樟又一次爱上了自己,将来会陪在自己身边。只要一想到这个,闻逸就无所畏惧。

下班时间,闻逸笑着和每一个先行离开的同事打招呼,自己最后完成了一部分的工作,才关闭电脑准备回家。

楚征正好也出来了,一边锁着办公室的门一边问:“小逸今天回这么早?”

“家里有些东西需要处理一下,所以就早点回去了。”闻逸和楚征一边吐槽着另一个难搞的客户,一边并肩离开了办公大楼。

独自回到家中,闻逸环顾四周,神情颇有些苦恼。他确实独居,但他的东西并不是全然单份。比如一看就不是闻逸能穿的男士皮鞋,在玄关和闻逸的运动鞋亲亲密密地挨在一块儿。比如牙杯里成双成对的情侣牙刷,一个明显有着被使用过的痕迹,一个刷毛依旧硬挺,从未沾水的模样。

这些东西原先是用来寄托情感的,虽然正主已经出现,但要他把这些丢掉,他又不舍得。

那就拿个箱子收起来好了,先扔到杂物间锁着,过段时间闻逸再想想怎么安排它们。甚至于闻逸隐隐期待着,有一天章铭盛恢复记忆,或许他可以在现实里使用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日常用品,而不仅仅存在于闻逸午夜梦回的想象里。

那先从这类物品出现频率最高的卧室开始收拾吧。

闻逸走到床前,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件布料柔软的衣物。

这件男式t恤是三年前闻逸路过商场时一眼看中的,码数比他自己要大,闻逸穿上并不合身,但就是这样才更符合闻逸想象中的阿樟的身形。它从未被穿过哪怕一次,却已经在日复一日的洗涤中带上了旧衣服特有的柔软和芬芳。

闻逸会把它抱在怀里入睡,假装空空荡荡的布料中间藏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他穿着这件t恤,就躺在自己身旁。

只是过去闻逸的想象中阿樟是没有脸的,只有看也看不清的五官,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是他摸也摸不到的人。

现在就不同了。好像缺失的那一块拼图终于被找回,过去五年里诞生于闻逸脑海中、存在于碎片里,无数个没有面目的阿樟,都在同一时间被补全,拥有了清晰的五官——是章铭盛的样子。

自己的想象倒是没有出现太大的偏差。闻逸有些小得意地微笑起来,除了没能想象出他的脸来,身材什么的,倒是差不离,没有一处不完美,没有一处不合他心意。

长得也好,那种古韵中暗含生机的气质,温柔又不失强势的性格,闻逸只敢自己在房间里一个人偷偷地回想,怕被别人看到自己双眼含情两腿发软的模样。

章铭盛说闻逸太符合他的审美喜好以至于他不愿放弃,但他哪里知道,自己其实也是正好长在了闻逸的择偶偏好上。只是之前闻逸不知道他就是他的阿樟,所以章铭盛哪怕长成谪仙下凡也没有用,闻逸只想给他一脚让他从自己的心门前滚出去,别挡着他思念自己故去的爱人。

但现在么……真香现场的闻逸红着脸埋在t恤里,想着他真是哪哪都好看得紧。

谁会不爱他?

反正闻逸做不到。

他现在有点期盼周末的到来了。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慢呢?闻逸把最后一块小小的木牌放在箱子的最上层,合上了这口大木箱。

原来都已经这么多了啊。闻逸自己都为自己不好意思。他其实并非刻意营造一种爱人陪在自己身边的氛围,只是他去买菜时,心里想的是如果能有机会给阿樟亲手做一餐饭食就好了,这时候桌上应该摆着成对的碗筷杯盘;他购物时,心里想的是如果这件衣服阿樟来穿,一定会好看;他陪宿舍老大给女朋友买订婚戒指,心里想的是自己和阿樟也该有一对;买日用品的时候,闻逸心想这是情侣牙刷,一起买还打折,两把牙刷丁零哐啷落进同一个杯子里的声音,不是很动听吗?

然后就这样了。

闻逸不得不下楼去五金店买了把大锁,把自己五年来的痴心妄想一并锁进了木箱,拖去杂物间的柜子里埋在最底层。

如果幸运,将来他会带着他的阿樟一起走进这里,然后红着脸掏出钥匙,当着他的面把里面的物品一件件拿出——他会笑话他吗?不会的吧。他的阿樟一向温柔,他应该把他揽抱在怀里,轻轻咬他的耳尖:“原来你这么喜欢我的吗,我也好喜欢你。”

嗯,是这样才对。

闻逸快活地关上了杂物间的大门。

无论章铭盛能不能恢复记忆,关上的这扇门就像是一个讯号,预示着他的回归,他的陪伴。闻逸不需要那些虚妄的东西来满足自己的幻想了,外头有一个活生生的阿樟在请求闻逸的垂青、要求他的爱情呢。

他都不知道闻逸早就属于他了。

闻逸雀跃地设想着周六的场景:自己是意思意思稍微矜持一点好呢,还是直接答应他?不不不,还是矜持一点吧。他的树活了几百年,那是各种意义上的真·老古董,自己太主动的话会吓着他的。

况且自己先前拒绝他拒绝得那么不留余地,态度一下子转变得太快阿樟会患得患失的吧。慢慢来,不急。闻逸安慰自己。

就按章铭盛的步调来,他应该会先约自己出去,吃个饭,看看电影,逛逛小公园什么的……尽是些小学鸡的玩意,猜也猜得到。

但闻逸丝毫不介意,他甚至还有点期待。因为哪怕是和自己的爱人一起漫步长街这种最简单的愿望,先前对闻逸和阿樟而言都是奢求。怎么能指望一棵树脱离哺育他的土地、迈着几米甚至几十米的庞大根系,陪着身边看起来和蚂蚁一般大小的小人儿慢慢在地上蠕动呢?

树的根在哪里,树就在哪里,阿樟可以随意指挥成百上千条藤蔓肆意挥舞,却不敢轻易挪动哪怕一条根系。所以散步这种事,只能是闻逸绕着树的身躯慢慢地走,树从顶端垂下两根藤蔓权作自己的“腿”,模仿人类两只□□替的样子陪着闻逸“走”——虽然最后闻逸总是会被藤蔓“搂住”腰,“呼”地一下被带到半空中去。

在外人看来就好像闻逸被绿色的枝叶吞没了一样。但实际上阿樟一定早早为他编织好了座椅或吊床,安稳又牢靠,闻逸可以躺在里面好好睡上一个午觉。太阳的角度随时间变化也没有关系,树会为他遮挡多余的光线。随意翻身也没关系,树就是摔着自己也舍不得摔着他的小人儿……

而现在,他的树没有了那些活泼可爱、能为他搭建秋千座椅的藤蔓,却可以和闻逸像大街上任何一对情侣一样,牵着手慢慢地走过春华秋实、来日方长。

他们可以把那些普通情侣做的事都做一遍,无聊也没关系,幼稚也碍不着别人,都是值得期待的,都是值得纪念的。

他们可以从街头走到街尾,堪称奢侈地看着难得的周末下午披着夕阳金色的风衣悄悄溜走;晚上一起坐在影院里对着幽幽的荧幕看电影——如果好看,他们就一起讨论剧情和人物,就算是部烂片,那也可以一起吐槽。回到家该饿了吧,也正好是吃夜宵的时间了,闻逸会拒绝章铭盛的帮助自己走进厨房,制作自己研发的新菜式,看着章铭盛大加称赞或者挑起眉毛:“你确定你不是在故意整我?”。

闻逸陷入自己的想象里,眉梢眼角俱是柔和,那是他曾经无比期盼、又一次次从脑海中划去的生活。

期盼自然是因为想要,划去则是被迫,一开始是因为爱人的特殊,后来是因为再无可能。

不过……

阿樟没了那些藤蔓,今年的打雪仗他应当不会再输了吧。

闻逸抿着嘴角笑了起来,眼中盛着满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