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中的火光照的人眼热。噼噼啪啪的低响。尽管这侍卫说话声不大,却还未被这噼啪的声音盖过去。

“少主人。”

沈羽与午子阳皆是心中一沉。午子阳的双手紧了紧,一双眼睛从头盔那薄薄的边沿下面犀利的望向这“少主人”的后脑。

但她们担心的事儿却并未发生,这人嗤笑了一声,带着笑意说道:“无需拘束,哥余一族有了新的族长,你们的将军是哥余野。我已不是什么少主人。”

此言一毕,那四个侍卫齐齐行礼:“属下不敢。”

“我大哥让我来,带这个……”他说着,抬手指了指后面黑漆漆的一个巨大的如箱子一般的东西,“带这个舒余国的杂碎出去见他。”言罢,右手往怀里一摸,递上一块红色的令牌。

为首的侍卫接过令牌,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四人转回身去,在箱子两边分列站立,沈羽此时才敢抬头观瞧,这巨大的箱子有一人多高,在四个角上有四块大锁,锁上拴着铁链,铁链又相互串联,最终链接在中间的一道更大的锁上。此时,这四人正分别拿了各自身上的锁匙打开了那四个锁,打开之后,又将四把钥匙一同插/进了中央那把巨大的锁上。

卡啦啦几声,铁链与锁尽数落地。声音回荡在地道中不断回响。

那为首的侍卫转身,对几人拜了拜,抬手拉开了巨大的箱门。箱门一开,果然一个男子被铁链缚着手脚,被黑布蒙着眼睛堵着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蜷缩在箱子之中,瞧这样子,应就是王子伏亦了。他听见外面的声音,如同受了惊吓一般喉咙里闷闷的哼了几声,身子却没有动。

那侍卫弯下身子,走近几步,拿起他身上的一条铁链,往后退了一步直起身子,大力的一拽,伏亦便被从箱中滚了出来,不住的喘着气,喉咙中一阵阵低吼。然这低吼,沈羽却听得出来,不是求饶,声音之中带了不少刚毅与怒气。王子亦被哥余野囚禁在如此暗无天日的地方,受了不知多少折磨,却依旧保持着心中傲气,不亏是舒余太子。但她心中却隐忧不绝,面前这个男子,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要帮他们,接下来,又会怎么做?

可此时毕竟不是询问的机会,她与午子阳也只能垂手而立,不能妄动。

男子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铁链,在手上掂了掂,往前走了几步,一脚踹在伏亦身上,吼了一声:“舒余王子,伏亦。你如今趴伏在我哥余人的脚下,也只能认命。我大哥善战,你输了,也不吃亏。”他面上几近嘲笑之色,又拽了拽铁链:“如今,你是想如狗儿一般被我牵着走,还是像个人一样,站着走。今日我开心,给你个机会选。”

伏亦在地上呆愣片刻,手脚笨拙费力的站起了身子。便在此时,外面又传来轰隆隆几声炸裂,沈羽心中明了,此时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穆公与陆昭,又派了人来扰城了。然这伏亦侧耳听了片刻,喉咙之中又哼哼的闷笑出声。

侍卫作势想打,男子却摆了摆手只道:“他命休矣。一会儿,便笑不出来了。”言罢,转身拉着铁链,将那铁链交在了沈羽手中。沈羽急忙双手接过铁链,与午子阳一同对着男子拜了拜,转身扯着伏亦便走。

男子待得伏亦从自己身边走过,转身对那四个侍卫朗声说道:“记下来,今日,是我,哥余阖,带走了舒余王子亦。”

他声音不小,“哥余阖”三字直直的窜进了沈羽的耳朵。果然,此人竟真是哥余人。她心中正自疑惑,便听得后面几声惨叫,心中一叹,想来那四个侍卫,已经见了阎王。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响,哥余阖已然跟了上来,一路推着伏亦与沈羽一齐走出了地道。

外面雨势更大,轰隆声叫喊声不绝于耳,恰好这一轮攻城,让城中几乎所有的哥余人都去了城头,外面留下的几个零零散散巡守的也不见人影。哥余阖扯掉伏亦身上的布条,与沈羽几人将他身上的铁链解开,也不管沈羽与午子阳瞧着自己的目光,看了看从暗处晃出身子的赵勇,看了看沈羽,淡淡一笑:“今日之事已毕。往东走不远,便可瞧见通往城外的地道门。以你们几人身手,对付那些人应是不难。”

“这位英雄。”沈羽看了看伏亦,转而又对哥余阖拱手:“你……不同我们一起走?哥余野,会放过你?”

哥余阖冷哼一声:“我走与不走,哥余野迟早也不会放过我。我要去办我自己的事儿,你们,也去办你们的事儿吧。”言语间,转身离去。

沈羽微微蹙眉,细细揣摩着此话深意,旋即又对伏亦一拜:“王子……”

伏亦显是有些迷惑,有些怔愣的看着身穿着哥余军服的几人,思索片刻:“今日多谢诸位搭救。有什么话,逃离此处,再慢慢说来。”

沈羽瞧了瞧哥余阖离去的方向,对赵勇说道:“赵兄,走吧。”

几人往东走了不远,果见东边城墙边儿上有十几个哥余人持枪守在那里,想来,这便是哥余阖口中往城外地道入口所在。几人相视片刻,赵勇怒吼一声便窜进人群之中,抬手便拍在了还未反应过来的两个哥余士卒脑袋上。方为窜入其中,夺了一人的枪,便在此时,午子阳的钢针已从侧边飞窜了出来。沈羽护在伏亦身边,心中安慰,幸而外面赤甲军不断攻城,弄的哥余野心思混乱,他们几人才能在此地占了上风。

片刻之间,十几个哥余士卒便被撂倒。赵勇矮下身子,对着那解释的木门便是一记拳头,砰啪之后,一阵烟尘带着焦土味道从门内传了出来。几人不敢多做停留,沈羽在前,午子阳与方为一前一后护着伏亦,赵勇紧随其后,几人在地道之中一路往下,又一路往上,忍着不断的咳嗽和夹杂着血腥与泥土的怪味儿,眼前一亮,灰头土脸的从出口之中顶开翻板爬了上去。

豆大的雨点儿浇在头顶上,漂泊的雨水眯了人的眼,沈羽还没有瞧清楚外头的样子颈间便被冰冷的物事抵住。

她停了动作,却听耳边惊叫了一声:“沈公!”

原是穆及桅安排在此处守着的赤甲军。她这才终究放了心。手脚并用的爬出地道,将后面几人让了出来。

那一队赤甲军瞧见伏亦,面上尽是欢喜之色,恨不得即刻跪下身子行礼,伏亦却道:“快快回去。”

便是几人扶着伏亦上马之时,沈羽举目远眺,瞧着在雨幕之中模糊不清的朔城轮廓,城上还零星的冒着火,微微蹙了蹙眉,低声对赵勇说道:“你们护王子回营。我要回去看看。”

赵勇当下一愣:“少公?这是为何?”

沈羽沉吟片刻,只道:“哥余阖帮了咱们,我们不能舍他而去。”

赵勇急道:“少公,那哥余阖是哥余人,他想离开朔城容易得很。说不定此时他已经离开。你又何苦回去?”

沈羽摇头:“我瞧他离开之时,话中有话。他此时,应是去寻哥余野了。”

“那又与咱们何干?”赵勇紧紧拽着沈羽的手:“不行,少公,此番前去等于送命。咱们先行回营与穆公商量,再做打算。”

沈羽却挣脱开,对着赵勇拱手一拜:“赵兄放心,我去去就回。”

赵勇被沈羽拜的有些呆愣,却在此时沈羽矮下身子拉开翻板又折返回去。赵勇哎呀一声,急急忙忙的俯身去拽那翻板,却发现那翻板竟从里面被人拉上了锁扣。气得一屁股坐在泥地里面,重重叹气,思索片刻又觉不妥,爬起身子翻身上马急急往营中而去。

沈羽复又折回,从那入口之中爬出来,却听得城中叫喊打杀之声更烈,可此时并无赤甲军火龙巨石攻城,也无赤甲军进入城中,却不知道这城中打杀是为何。她整了整自己身上那略有些肥大的军服,低着头直朝着城头而去,还未到城门,眼前两拨人已然刀枪相向。她趁乱从缠斗之中挤入人群,越往城门处走,却越听得喊声真切,不住有人喊道“割除叛党”的话儿。

她不知这“叛党”一说从何而起,却觉得此事定然与这哥余阖有关。再走不远,前面却被哥余士卒团团围住。四周却又躺着不少哥余士卒的尸体,沈羽眼光扫过,细细看来,死掉的这些哥余人的右臂之上都有一条黑色的布条。她心中便有所猜测,估摸着应是在自己几人离去的这不长的时间里,朔城中蓦然起了一场“内乱。”

她加快了步子,在大雨的遮掩之中弯腰捡起一杆长/枪,慢着步子一步一顿的朝那人群中央而去。而此时,哥余野的声音已从中间传出来,夹杂着雨声,一起砸进耳中。她藏在两个身形高大的哥余人身后,透过缝隙瞧过去,正中两人,正是哥余野同哥余阖。而哥余阖的右臂之上,也绑着一条黑色的布。

“我给你少主人的荣耀,而你,却令我族蒙羞。”哥余野□□的上身淌着血,他却丝毫不以为意,一双黑色的眸子中满是怒气与狠厉:“你是我的弟弟,我自问待你不薄,我哥余族中,人人都唤你少主人,而你,却在赤甲攻城之时挑起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