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技?”

众皆一脸茫然,这是什么才艺,真个从未听闻。

祖逍心内暗笑,口技最初见记载于唐朝,盛行于宋代,至明清达到鼎盛。

所以东晋时期,是不可能听说这门技艺的。

从前他是个配音秀的业务爱好者,经常在网上参与活动,为了修炼基本功,曾经下苦功学过传统的口技表演《二鸟争食》。

虽说和专业人士比较还有些距离,但拿来糊弄这群从未见识过的古人,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啾啾啾……啾唧啾唧……”

清脆嘹亮的鸟鸣声响起,宛如天籁之声,空灵婉转。

让人仿佛置身于雨后初晴的树林之中,有自在娇莺于枝头轻啭曼啼。

“啾咪啾啁啾啾……”

正自让人陶醉,谁知画风一转,分明就是两只黄莺在为了条虫子争执不休……

明明是鸟语,却轻易听得历历分明,画面感十足,端的是生动有趣,让人忍俊不禁。

须臾一鸟败,一鸟得意长鸣,独享美食。

短短一段表演,前后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却仿佛让人看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祖逍斜眼看了看满堂目瞪口呆的才子佳人们,心内爆笑不已,这可是他精心挑选的项目。

既能够达到震撼效果,赢得座次,又能够继续维护他不学无术的人设,可谓是两全其美。

“大将军,不知晚辈这才艺能否过关?”

王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从初见时他便怀疑这少年深藏不露。

难道真是他看走了眼?这般旁门左道,他却能够练到出神入化,可见平时花费了不少心思。

微微一笑,是他多疑了,祖豫州那般老谋深算之人,怎么可能舍弃一个有出息的孙子给他呢。

“请坐。”

祖逍落落大方地谢过座,潇洒地一撩衣襟,跪坐在王羲之下首,后者朝他赞赏地一笑。

“大郎竟然还有如此神乎其技,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看得出来他是全场唯一真心夸赞之人,其余的人都是侧目以视,一脸的不服气,却又无言可对。

尤其是王九娘,愣愣地站在那里,满心不是滋味。明明祖逍并未丢丑,可周围的人依然向她投来异样的嘲弄眼光。

只是厅堂上的气氛,却被他给彻底带歪了,众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才艺表演之时大多是草草收场。

王氏子弟的表演都是中规中矩,不外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等。

而且他们平日里常在一起切磋学习,谁有个几斤几两心里都清楚得很,没有什么新意。

今日一个个存了心思,安心要看祖逍出洋相,但现在这个结果,却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

憋着一肚子的气,总觉得不舒服,可偏生又没办法挑出刺来,这种郁闷的心情,真是让人万分不爽。

能让他们不痛快,祖逍自然是心情大好,这些家伙平日里对他冷嘲热讽,虽说有自己故意藏拙的原因,但也可见他们的人品之低劣。

于是旁若无人地与王羲之谈笑风生,大快朵颐,连累得整个元日宴会都气氛沉闷。

还在宴席之上,他便与王羲之相约晚上去看灯,散席之时已是黄昏,二人便直接去了集市。

今日的武昌城张灯结彩,笑语喧哗,处处都人流汹涌摩肩接踵,其热闹程度与后世节日有得一拼。

羲之早就在相熟的酒楼定好了雅间,是个临街的三楼,视线极佳,能够远远看到一带如练的江景。

刚才在大厅上,二人都没敢放开了饮酒,直至此时方才把盏畅饮,酒是好酒,武昌有名的江心白。

据说是从江心取水酿造,清冽芬芳,以度数偏高著称。

但在祖逍眼里,这酒最多也就二十多度,又是纯粮酿造,三五杯下肚根本不算个事情。

刚才羲之在家族宴会上言笑晏晏,仿佛心情十分舒畅一般,到了此时却表情落寞,沉默不语。

祖逍暗叹一声,这人也是个直性子,偏要当众表明心迹,惹得自己不痛快。

不过也好,此事传扬出去,再加上有王导力保,将来羲之才不会被牵连。

默默地陪他喝了几盏,羲之本就性子豁达,渐渐也就想开了,依然与祖逍天南地北地开始闲聊。

古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交通不便,世界那么大,本想出去看一看,却困于车马太慢,路途遥远。

加之兵荒马乱的,游历天下更成了一种奢望。

但祖逍这些年来随着祖父征伐的步伐,东奔西走,虽说艰难,却也因此增长了许多见识。

当然,他在现代去过的地方更多,却不好说出来,免得对方起疑。

二人喝着酒,听他描述北地风光,羲之不由得悠然神往,更坚定了要去故国游历的决心。

酒酣耳热,又相约一起去街上赏灯,人潮拥挤中,祖逍却敏感地注意到,他们身后一直有人尾随。

看来王敦早已有所防范,担心他今夜趁乱出逃,幸好他放弃了这个计划,不然后果难以预料。

直玩到更深漏尽,二人这才尽兴而归,一连数日,羲之都忙于应酬,再不得闲来陪他。

祖逍便也乐得清静,反正过年不用上学,便每日躲在屋里看书,董昭表面上也十分老实,并没有出去乱逛。

看似一片宁静祥和之中,底下却是暗潮汹涌,随着王敦起兵的日期越加临近,一股无言的紧张气氛,弥漫了整座城市。

首先,城中披坚执锐的甲士多了起来,城门口不时地就有大队骑兵铁甲铿锵而过。

城外江口,已经看不见普通渔船,大量战船云集,显示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早已嗅到烽烟气味的老人们,经验丰富,立刻约束子孙关门闭户,街上眼看着就清冷起来。

大将军府更是夜夜灯火通明,无数身份不明的人员进进出出,就连客院都已经收到了正式警告,让他们近期无事最好不要出门。

初九日,羲之托人传话给叔父,意欲辞行去兖州。

王敦没有见他,只让人送来了些盘缠,嘱咐了几句,同时送到他手里的,还有出关手令。

自从元日之后,为了出城大计,明面上祖逍和王羲之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但董昭却依然能够与他取得联系,即便身为少主,祖逍也不知道他是通过何种途径。

只是猜测在大将军府中有内应,身份有可能是仆役或者侍卫。

接到明日出城的消息,所有的人立刻忙碌起来,为了这一天,董昭私底下已经准备了数套方案,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

实际上,有些计划详情,连祖逍都不清楚,董昭名为随从,却并不受他管辖,他唯一听令的人,只有宗主祖逖。

初十日,一大早羲之便来到王敦院外,也不进去,只默默地行了个大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窗内,王敦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面无表情。

一辆朴素的青蓬马车,一名健仆,一个书童,几包简单的行李,还有几大箱子的书籍。

简简单单,一目了然。

他不知道祖逍何时会与他汇合,董昭只是通知他在离城门不远处,既没有具体时间,也没有具体的地点。

此刻,一袭仆从装扮的祖逍,已经准备离开客院,这几天他每日闭门不出,就是为了麻痹王家的眼线。

董昭曾为盗贼,后来又长期充当间客,易容术可谓是出神入化。

在他的巧手改扮下,祖逍几乎判若两人,一下子成熟了十岁不止,看起来就是个面目普通的南方下人。

然而千算万算,却依然出了意外,刚走到门口,客院总管带着两名士兵匆匆而来。

祖逍急忙低眉垂眼避到一边,心内却涌起不好的预感。

那总管并未注意到他,只对着董昭笑道:

“董都护,大将军有请少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