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谁也不否认,最开始想法简单,以为可以凭借大河从容周旋。

现在看来,实在是太过天真了一点。

此时刘元心里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他本来想做做样子,假装救援不及,没想到却引火烧身。

现在张楚直接盯上了,跟在岸上一直与他遥遥向望,搞得他进退维谷,上游就是他的老巢,继续走下去,岂不是给他带路了吗?

可这么几百号人,总不可能就这样在水上飘着吧,一狠心也选择了上对岸,张楚失去了目标,应该就不会总盯着他了。

万万没想到,张楚根本不理他的行动,继续沿河而上,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抄他的老窝。

刘元脸都绿了,顾不得其他,赶紧向吴勋和姜恒求援,事情紧急,二人虽然暗中看笑话,但也知道不能放任张楚的歼灭行动。

唇亡齿寒,否则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他们了。

三人一碰头,决定利用大河夜袭张楚的军队,许冲手里的船和刘元的船数相加,一次性可以渡河七八百人。

乘着夜色渡河偷袭,骚扰一波就跑,让张楚防不胜防,也算是反过来掌握主动性。

这次许冲和祖逍都没有参与商议,现在他们的任务是尽量低调,保存自己的实力。

根据周围几个郡反馈回来的消息,石勒的确如他所料,对所有黄河沿岸的汉人势力同时动手了。

如此大规模的行动,绝对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要保住许冲的实力,看来唯一的做法,就只有舍弃其他势力了。

而他所能做到的,就是让这些人的尽可能地消耗掉张楚的部分兵力,为将来的北伐大局做准备。

也不怪他心狠,如果他没有路过陈留郡,更没有参与他们的战争,此时此刻,恐怕早就兵败如山倒了,不可能苟延残喘到现在。

兵贵神速,当晚正好月黑风高,于是便以刘元为主力,凑齐了八百人,借着夜色掩护,摸向了对岸。

许冲因为要指挥船工们,所以他是跑不掉的,不过出发前祖逍再三交代,让他无论如何不要下船。

作为主要担负运输任务的小势力头领,他自然不需要冲锋陷阵,不下船也是说得通的。

但祖逍却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去亲眼瞧瞧热闹,这场仗不用想也知道结果。

这几次交锋,他们屡次占了上风,就开始尾大不掉,自以为张楚也不过如此,开始轻敌起来。

殊不知他们充其量也就是一群山猫,而张楚才是一只身经百战的豺狼。

豺狼对上山猫,哪怕山猫仗着锋利的爪牙偶尔占占便宜,但论实力,永远也不可能是豺狼的对手。

他才不去凑这个热闹呢,搞不好能不能回来都不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没必要把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刘元是硬着头皮上,可奸诈成性的吴勋,却不可能把自己搭上去,找了个理由推脱了,不肯亲自出面。

姜恒也哈哈一笑,“一事不烦二主,主帅太多了反而不好指挥,老夫就不去了,有刘兄在,必定马到功成。”

这话说起来在情在理,何况此次是刘元有求于人,失了气势,只能勉强一笑,“二位就负责接应吧,静等我的好消息即可。”

然后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登上蒙冲舰抱拳而去,此时已经是子时三刻,等他们摸到对岸,也差不多就丑时了。

丑时是人最疲倦,也最容易松懈的时候,选在此时偷袭,又打算一击得手,便立即抽身而退,怎么想都不会有大问题。

为了不惊动张楚的军队,许冲带路,停靠在一片芦苇荡中,然后下船涉水上岸,神不知鬼不觉。

乌沉沉的夜色中,万籁俱寂,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许冲在大河边生活了十多年,对此地的各种境况太熟悉了。

他心中莫名地冒起股寒意,想起祖逍的叮嘱,便低声对刘元道:“刘将军还是小心着点,这岸边连虫鸣声都没有,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来都来了,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的情况,刘元怎么可能空手而返,那样岂不是要让吴勋等人笑掉大牙。

不战而退,以后他在陈留郡,还有什么脸面出来说话,再说了,上游的危机还没有解除,别人不想管,他却不能不管。

当下不悦地斜了他一眼,“许堡主要是害怕,就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原本是挖苦之言,谁知对方却顺势笑道:“既然如此,许某就在这里负责接应好了,刘将军还请小心为上。”

二人间本就有嫌隙,互相不对付,这话气得刘元冷哼一声,率领八百士卒拂袖而去。

许冲心里却不敢松懈,下令许家军所有的船工,都不能松懈,手不离桨,随时准备接应回来的士兵。

望着岸上隐约可见的火光,许冲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和刘元之间虽然闹得很不愉快,但到底是多年的旧识,也不忍心看他去送死。

等会儿还是先等一等他,尽可能地在保障自家属下安全的同时,多救几个同袍。

不一会儿,远远地传来了喧哗声,呼喊声,人喊马嘶乱成一片……

很显然,刘元已经惊动了济阴军,两边打起来了,众人顿时便紧张起来,眼也不眨地关注着战事。

又过了一会儿,陆续开始有人往回跑,大多数都是吴勋和姜恒的人,形容十分狼狈。

“许堡主,我等中了张贼的埋伏,刘将军走在前面,只怕难以脱身了。”

一名逃回来的姜恒部下都尉,惊魂甫定地对许冲说道,看来这次偷袭早已在对方的意料之中啊。

河对岸的祖逍,却不太关心刘元的生死,他只希望许冲不要意气用事,一切都以保存自己的性命为主。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对这个便宜舅公颇有好感,他虽然年龄大了些,可却思路清晰,是个能明辨是非之人,更分得清轻重。

与这样的人合作,只要拿出诚意,稍加点拨即可,将来绝对是个非常合适的敌后将领。

他可不希望损失这样一位合作伙伴,如果对象换成自以为是又资质平庸的许方,那就后果堪忧了。

直到寅时初,等在岸边的士兵,才遥遥看到宽阔的河面上浮现出一群乌压压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