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顾念沧身上受的伤越多,他的笑容竟是越发灿烂,只不过这笑容之中,却夹杂着恶毒的味道,他道:“陈白沧——我记住你了。”

他话语落下,张京墨一剑便要从他的胸口穿过去。顾念沧手中的黑绫挡住了张京墨的一剑,却是被直接斩断,他又是后退了几步,口中阴森道:“你居然如此无情。”

张京墨此时很想对着眼前这人直言一句:你是不是有病?他张京墨对不起的人多的去了,但里面却是绝对不会包括顾沉扇和顾沉疆。

更不用说,眼前这个未曾见过一面,一出现就处处找张京墨麻烦的顾念沧——还有这个莫名其妙的名字,顾念沧?张京墨万分庆幸自己没有告诉顾沉疆自己的真名,不然他估计要被活活恶心死。

张京墨并不想回应顾念沧一句话,他只想抓紧时间把眼前这个人一剑剁了。但这种想法显然并不符合实际,因为之前张京墨在拍卖会上感觉到的强烈视线,张京墨又感觉了。而且这一次,这道目光,看向张京墨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张京墨眼神微沉,手中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他冷冷道:“出来吧。”这三个字一出口,张京墨便猛地拔高了身形,只见他原本所在之处,竟是有一排密密麻麻的灵剑刺来,这些灵剑不过手指大笑,粗粗数去,却是有百把之多。

张京墨见到这剑阵,心中一动,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他猜到了来者的身份,脸上原本紧张的表情,却是冷静了下来,口中道了声:“大衍府?”

片刻后,张京墨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女子,这女子容貌和顾念沧有几分相似,显然有血缘关系。

她没想到张京墨一口便喊出了她的身份,表情并不好看。

张京墨脸上挂上了假笑,朝着面前女子行了个礼,道:“白沧却是不知道大衍府的前辈在此,只是白沧有些好奇,堂堂大衍府,竟是也出了魔修?”

那女子冷冷道:“你在胡说什么,谁是魔修?小子,说话小心些,不然仔细了你的舌头。”

张京墨面无表情道:“哦,或许是白沧看错了。”

顾念沧浑身是张京墨刺的伤,这会儿竟也不哭诉,反而满面笑容,他道:“祖祖,你把他四肢剁了,送我可好?”

听到这句话,张京墨的眼神更冷。

那杯顾念沧称作祖祖的女子,却是以一种格外慈爱的眼神看着顾念沧,她道:“这次不行,下次可好?”

顾念沧似有些不满:“祖祖,你之前答应我的。”

女子道:“听话。”之前张京墨在她眼里的修为不过筑基,以她金丹后期的修为捏死一个筑基修士还不跟捏死个虫子似得,所以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但现在张京墨却是暴露出金丹中期的修为,虽然她还是不惧,但因为一些原因,她并不想此时在鲲海边上惹起战火。

张京墨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但看向顾念沧的眼神里,却是一片冰冷。

顾念沧道:“祖诅,那你要放他走吗?他已经知道我……”

女人打断了顾念沧的话:“他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她转过头,面无表情的对张京墨道了声,“对么?”

若是在平时,张京墨肯定会对着女人嘲讽一通。以他现在的修为,除非元婴老怪,都有一战之力。在他猜到了女子的宗门之后,便估量自己有七分把握拿下。

但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暂时忍下这口气,也未尝不可。

于是张京墨故作气恼道:“你说我没看见,便没看见?”

那女子对张京墨似乎十分的不屑,她道:“不然你想如何?”

张京墨口中嗫嚅半晌,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完美的表现出了一个想要争些面子,又害怕夸下海口收拾不了的形象。

女子见状,眼神中的不屑更深:“说啊。”

张京墨又是犹豫了片刻,却像是忽的想起了什么,他故意道:“我来这巨饕是为了买东西的!我之前拍下的那敦煌灯,你还没给我呢,若是你给我了,我、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女子冷冷道:“东西可以给你,但你要发下因果誓言,今日你见到之事,不可外传。”

张京墨不满的点了点头。

女子道:“把灯给他。”

顾念沧受了伤,脸上略显苍白,但他倒也有眼色,看出自己祖祖心情不妙。于是他心中虽有不忿,但还是唤人将那敦煌灯取了过来。

张京墨从仆人手里接过灯,又发了因果誓言,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了。

顾念沧盯着张京墨的背影,眼神阴沉无比。

女子安抚道:“这段时间,门派之内探查出鲲海之滨有秘境出现的征兆,暂时不宜在此动武,况且若是你修魔的事情被他传了出去,虽无大碍,但还是会有些影响。”

顾念沧道:“祖祖,我什么时候,修为能够超过他?”

女子笑道:“乖孙莫急,你的修习之道,五百年后,修为便能压下这陈白沧。”——前提是陈白沧不再突破。

但想来这陈白沧才不过金丹中期修为,五百年怎么也不可能结婴。

顾念沧道:“五百年?太久了……”

女子道:“五百年,太短了。”她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顾念沧沉默的看着张京墨离去的方向,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京墨躲过了一场恶战,他将那敦煌灯放到了须弥戒里,在离开海上,回到了酒楼之后,便运气一丝灵气,探查他留下的分身所在。

然而和他预料的差不多,他留在顾沉疆和顾沉扇身边的分身,却是已经没有了回应——这和之前的一百二十多世完全不同,之前的一百二十多世里,只要张京墨留下了分身,几十年后,它都会回到张京墨的身边,并且带来关于顾沉疆和顾沉扇寿终正寝的消息。

可是这一世,却没有。

而张京墨因为陆鬼臼的缘故,却是忽略了一个小小的细节。

还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在张京墨一心一意的想要调教陆鬼臼后,他的人生之中,便是出现了许多不可控制的变化。

被枯禅谷的天麓抓去也就罢了,竟是还出来了个名叫顾念沧的魔修,张京墨知道这事情变化肯定和他有关系,但是一时间,又把握不清事情的脉络。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反正早晚那两人,也是要找上门来的。

张京墨在屋子里布下了阵法,然后才取出了须弥戒里的敦煌灯。

这敦煌灯的模样,十分古朴,上面雕刻着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神女,这些神女均都手持乐器,虽拇指大小,神态动作却都栩栩如生,仿佛要从这灯上飞下来一般。

张京墨看到这灯,想到自己省下了千枚灵石,心情总算是好了些。他让朱焱吐出一团灵火,将灯芯点燃了。

敦煌灯无需灯油,只要有灵气,便会一直燃烧。

张京墨手中持着敦煌灯,待它灯芯被朱焱之火点燃后,手中便开始用力,竟是要将这盏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灯直接捏碎。

伴随着张京墨的用力,敦煌灯的灯芯闪烁了几下,张京墨见状却是送了几分力道,待灯芯上的火焰再次稳定后,才又开始加力。

随着张京墨的力道一分分的加重,那敦煌灯上开始出现条条裂痕,随后便发出一声轻响,灯身竟是直接碎了。

然而灯身碎裂之后,敦煌灯的灯芯居然还在燃烧,张京墨轻轻的将灯身一块块的取下,很快便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把钥匙,一把细细小小的铜钥匙。钥匙之上缠绕着一根灯芯,而那灯芯,依旧在缓缓的燃烧。

灯身碎裂之后,灯芯燃烧的速度变快了许多,没多久一根灯芯便彻底的燃烧成了灰烬,只剩下了那把小小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铜钥匙。

张京墨将钥匙放进了须弥戒里,然后用朱焱之火把碎掉的灯身一把火点了。

朱焱对被燃尽的灯身灰烬似乎很有兴趣,直接站在地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啄食灰烬。

张京墨由它去了,脑子里,开始思考其他的事。

顾念沧的称为祖祖的女人,是大衍宗的门下的弟子。她既然有金丹后期的修为,想来在大衍宗的地位也不低。

既然地位不低,那她也肯定知道这鲲海之滨,秘境将现的事。张京墨之所以知道她暂时不会对自己下手,便是他十分清楚,一个秘境,对于一个修士,乃至于一个门派到底有多重要。

而开启这秘境的钥匙,现在却是落到了他的手上。

张京墨待朱焱将灰烬啄食干净之后,才又出了屋。

他一出去,便遇到了满脸笑容的吴诅爻,吴诅爻见张京墨神色不虞,开口笑道:“陈兄,心情不好吗?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张京墨淡淡道:“怎么?你心情很好?”

吴诅爻道:“自然是好了。”他笑了笑,神色却又落寞了下来,他道,“我妹妹要出外游历,却是死活不肯带我。”

张京墨道:“带上你算什么游历。”

吴诅爻叹了口气:“也对,唉,这孩子长大了……”

张京墨脸上笑了笑,然而那笑容却未及眼底。吴诅爻并不会知道,此时他同他妹妹见面的,已是最后一面了。

万象花只有一朵,时效也很短,哄了吴诅爻这一次,大概是没有下一次了。

但在吴诅爻的眼里,他的妹妹至少还活着,没有被像块石头似得沉了海。人嘛,只要有期望的事,便是有希望的。

张京墨想到这里,眼神便柔和了下来,他道:“今天又下雪了,来陪我喝杯酒?”

吴诅爻道:“行!一起喝酒去!”

这两个酒鬼说走就走,直接下了楼便唤了些小菜。这次轮到张京墨从须弥戒里掏出了灵酒,摆到了桌子上。

喝上了酒,张京墨状似无意的问了句:“听说这鲲海边上,有不少的门派?”

吴诅爻道:“是的,大大小小的门派倒是不少,搞的我找人都找了半天。”

张京墨道:“你可听说过大衍宗?”

吴诅爻往嘴里放了口菜,含糊道:“自然是知道的,怎么了?”

张京墨道:“没事,就是对这个门派有些好奇,随便问问。”

吴诅爻道:“嗯……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说他们门派出了个天才,百岁筑基和凌虚派倒是有的一拼了。”

张京墨笑了笑。

吴诅爻又道:“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些私底下的消息……”

张京墨道:“哦?不值当讲不当讲?”

吴诅爻道:“这消息知道的人其实也挺多,但是大家都没拿到明面上来说,你可知道几十年前,赵国的万人屠事件?”

张京墨脸上一变,隐约抓到了什么。

吴诅爻只是低头喝酒,并未注意张京墨的脸色变了,他道:“枯禅谷的那两个疯子,为了炼丹足足杀了十万人,十万人啊……赵国就这么毁了。”

张京墨:“……”

吴诅爻道:“听闻赵国皇族,被生生虐杀,最后的遗子,却是被大衍宗的顾姓长老救了回去,那遗子,便是大衍宗现在的这个天才。”

张京墨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吴诅爻又道:“唉,他们皇族其实一直有仙途血脉,但是因为年代久远,却是关系越来越淡,但关系再淡,也是自己的子孙啊,若是过的好就罢了,却遇到了这种事,就算是换做我,也绝对不会同枯禅谷善了。”

张京墨声音有些干涩,他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

吴诅爻道:“好在上天有眼,那枯禅谷的天奉没活过一年年便又死了,这几日又传来消息,说那天菀也行踪不明。”

张京墨听到这里,才了声:“吴兄的消息,倒也灵通。”

吴诅爻道:“我这人,没什么其他的爱好,就是喜欢走南闯北,也是结交了不少朋友,知道消息的速度也快了点,但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张京墨饮尽了杯中的酒。

吴诅爻道:“陈兄,你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