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白成功即位为齐侯,且在管仲等齐国五子的辅佐下成就霸业,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不少中原诸侯都膺服其下,想要报谭国之仇变得更加难了。

谭家父子对齐国的“尊王攘夷”旗号却是嗤之以鼻,认为这是齐侯的诡计,毕竟谭国同样是姬姓诸侯国,乃是西虢侯虢仲之裔,却无故被灭。

六世西虢侯其三弟名懿者,因讨平东方诸侯之乱有巨勋,周穆王曰:“卿之兄居宏农列侯爵,今封卿于谭列子爵矣,再立殊勋乃复侯爵”,于是周穆王封懿公于谭,建立了谭国。

谭国一直对边上的齐国执礼甚恭,谭国国君在行事方面都格外的谨慎,生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所以齐国国内诸公子争位,谭国也不敢参与其中,公子小白奔谭,谭军不敢纳,谁想却得罪了日后的齐桓公,以“无礼”的罪名前来讨伐。也不许谭人纳金赎罪,而是直接侵吞了整个谭国。

此般作为,谭人如何肯服。谭家几兄弟商量后,却是由夏入狄,希望借助狄人的力量来报这国仇家恨,将齐侯拉下霸主之位。

谭父膝下,谭家共有三兄弟,大哥出仕鄋瞒部,二哥出仕甲氏部,而谭朝宗自己则出仕留吁部,虽然三人在各部中的地位有高有低,但可以说长狄联盟的三支最强部落皆有了他们的声音。

此次,为了彻底解决内部的黑山卫人叛军,留吁首领侨司还特意派出了谭朝宗随军出征,为主将出谋划策,谁知众人还没到中牟邑呢,局势却落到了这般不可收拾的田地。

“谭君,如今形势该当如何?还请谭君指教!”

副将阿若也清楚身旁谭朝宗的情况,此人是诸夏人,虽是异族但很受首领的喜爱。是个善于出谋划策的智士,首领曾夸他的话是“金玉之言”,看看这形容,话跟金玉一样贵重,怪不得一路行来,他的话一直这么少。

副将阿若言道:“如今我军只有一千五百左右的败卒,而山下至少有三四千的黑山军,且从今日交战来看,对方兵甲精良,训练有素,战斗能力根本不在我们狄人勇士之下。

而我们只有这座不算高的小山丘可以坚守,虽也在山中找到了一条小溪,饮水不是问题,但军中粮草稀少,那些受伤的战马屠杀了也只能吃个三五日。若是要再坚持下去,便只能宰杀那些健康的马匹了,可若是连它们都杀了,我们又怎么作战,怎么突出重围呢?

谭君,你向来足智多谋,如今将军昏迷不醒,更需你来拿个主意。是趁着夜色突围还是如何?”

阿若话虽说得客气,但焦急的语气中未尝没有逼迫的意思。

谭朝宗如何不清楚现在己方的虚弱情况,他抬头望向山丘下四处包围着的黑山军营寨,低声喃喃道:

“黑山军大胜一阵,却没有趁势追杀,反倒是像故意一般,将我们往这处小山丘赶。再者,黑山军在山中立寨,必然是走惯了山路的,这区区山丘,想来是拦不住他们的,可偏偏他们就在山脚下安营扎寨了。其三,天气连旱数月,山中树木干燥,若是黑山军趁此放上一把火,我等安有命在,然而他们也只是围困,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若说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便是有意为之了。看样子黑山军的目标却不是我们这支残军,而是要以我们为饵,引出中牟邑中的守军。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啥,这些卫人狗贼真是阴险,竟然能想出这般恶毒计策来。谭君既然已经看破,不知可有化解之策?”

“没有。”

谭朝宗简单两字回绝,势不如人,叫他如何谋划。

反观于正这方,干旱已久,可以用火计,是“天时”之便;黑山军善于山地行军,而狄人善马,是“地利”之便;黑山军大胜一阵,士气正旺,是“人和”之便。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黑山军三者皆占了齐全,谭朝宗如何能有翻天之策。

副将阿若没想到谭朝宗这么言简意赅的话语,一时倒有些语塞,许久才回过神来说道:“本来我确有派出使者向中牟求援之意,如今谭君这么一说,倒是不用浪费人力掩护使者突围了。”

谭朝宗却言道:“今日一阵,黑山军俘获了我方不少俘虏,难免有人为了求生而投效过去的,到时候即便我们不派使者求援,黑山军也能用间。”

“那我们可以派出使者向中牟邑示警。”

谭朝宗不置可否,转过头来看着副将的眼睛,幽幽言道:“然而如此,中牟邑虽然得救,但我们这些残兵却要被困死在这无名小山上了。”

“你的意思是……”副将阿若不解其意。

“也只有黑山军去围歼中牟邑的援军,我们才有机会寻找守卫薄弱处,突围而出。”

“可那是来救我们的援军,我们却要利用他们拖延黑山军,自己逃跑,这未免也太……”

谭朝宗却先一步强势说道:“不错,黑山军以我们为饵,我们则以中牟的援军为饵,此计虽然狠毒,但却是我们唯一可以活着出去的机会。”

副将阿若仍不放弃地说道:“或许我们可以配合中牟的援军两面夹击黑山军,儿郎们经过修整也还能一战。”看着眼前的这个谋士,他心中惊讶不已,谁想此人文质彬彬,竟然是这样的狠毒决绝之人。

“这是自寻死路,对面的黑山军既然设了此局,必然对此早有准备,只有反方向突围才能有一线生机。”

“然而……”

“副将大人,据我所知你并不是狄人中的高贵血统,也是拼着性命大小数十战才有如今的地位,难道真就愿意长埋此地吗?妻儿财货皆被同族继承。”

这是戎狄的习俗。

……

次日清晨,黑山军刚用过早饭,便对山丘上的留吁狄发动了攻击,投石车不断轰鸣,兵卒们举着盾牌,列着阵型往山上前进。

然而就如谭朝宗昨日所说一般,虽然黑山军攻山的气势十足,但实际上投入的兵力却并不多,只有投石车在大量发射,然而那投石车主要是农兵们在砲受的指挥下操作。也就是说,除了攻山的大约千名步徙外,主力的黑山精锐并没有参与其中。

另一边,看到黑山军展开了全面攻山的架势,加上用间派出的假使者的连番告急,中牟邑中的狄人终于再坐不住了,急匆匆召开了军议。

“大人,黑山联军全面攻山,那小山丘本就不是什么险峻之地,如今形势岌岌可危。我家将军派小人前来传讯,他们会向南突围,朝着中牟邑的方向靠拢,到时势必会引起黑山军的全力阻拦,还请大人出城接应,到时两军一起破开敌方的包围圈。”

“大人,看在同为留吁部落的份上,还请救救山丘上的兄弟们吧!”

使者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双膝跪倒在地,声色具厉地恳求道。

而中牟邑的邑宰仍是不发一言,手下将领见此于心不忍,也出列劝道:“是啊,大人,若是城外的援军被全数歼灭,对我们中牟邑守军的士气也是极大的打击,不如救上一救。”

邑宰依旧没有说话,似乎在脑海中计较着得失。终于沉默良久之后,他抬起了右手,缓慢地握紧了拳头。

见到这个命令,使者眼中露出狂喜之色,连忙站起身来,对中牟邑的邑宰施礼道:小人替山上的留吁族人谢过大人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