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某日,天降皑皑白雪。

都说瑞雪兆丰年,于正也来了兴致,命人将午膳设在了小院的凉亭之中,又吩咐厨房端来火锅器物,今日,他要边看雪景边吃火锅,体验冰火两重天的乐趣。

后世的他,本是一个标准宅男的性格,自从没有了电视电脑,更没有了手机之后,除了偶尔收集下甲骨文,研究一下上面的卜辞,吃后世的美食,特别是火锅,便成为了他空闲时的兴趣所在。

来此世界已经整整两年了,他深深感受到,他在改变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无时无刻地在改变着他。

来年初春,他便要按照父母之命,为了领地利益,去取一个素未蒙面的女子,这放在之前那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然而如今,他却答应了下来,用各种理由说服了自己。他还是从前那个“于正”吗?

“主君,这是羊肉、这是猪肉、这是牛肉,还有一些小菜。”小丫鬟兼小厨娘的夏荷,捧着一盘盘切好的肉片和少量素菜端上桌来。

按此时周朝的规定,除了大型的祭祀活动,诸侯无故不得杀牛。所以于正眼前的这盘牛肉还是一头老死的黄牛,才让于正今日有了口服,吃上了牛肉。

这老黄牛可是老死的,自然肉质是柴劲十足,难以咀嚼下咽。再加上又是初冬时节,蔬菜也是非常稀少,只有一些植物块茎和腌制蔬菜。所以说是火锅,可是能涮的菜品却不多,真说起来,他吃的倒不是火锅之味,而是后世的那份火锅回忆。

那份他出门买来火锅食材和涮肉,和女朋友一起洗菜、切菜,一起在家围着火锅热气腾腾地涮锅的甜蜜回忆。

也不知道没有我的世界,她还过得好吗?

于正边吃着火锅,边回忆着后世的那些情景,边饮着一尊尊的浊酒。见一旁还站立着随侍的小厨娘夏荷,便开口招呼她道:

“你还站着干什么,你洗菜切菜也忙活一天了,来,坐下,陪我一起吃吧。”

自上次因治法之事与弘毅大夫闹得不是特别开心之后,弘毅大夫也很少再上山来了,两人难得的那种平等相待的至交时光,似乎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自此以后,于正只能常常一个人用膳。

吃饭有时候也得是两个人一起吃才香啊,一个人太孤单了。

“奴婢不敢,奴婢站着伺候主君用膳就行。”夏荷说着,用长长的竹筷子帮于正又涮好了一片薄薄的羊肉,夹到了于正碗里。

“你别总给我夹了,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于正突然起身,一把拉过丫鬟夏荷,成年男子的力气非同小可,岂是这个小丫鬟可比的。夏荷立马被生拉硬拽地坐了下来,手腕上被抓卧处还有一圈红肿,显然是刚才于正力气过大所致。

夏荷小心揉捏着自己红肿的手腕,心中难免有些委屈,主君向来待人和善,今日这是怎么了。她抬眼去看自家的主君,见他眼色迷蒙,显然是有了几分醉意。

伤心喝酒更易醉,人的情绪会在喝酒后被放大,这就是诗人所谓的“酒入愁肠愁更愁”了。此时的浊酒虽然度数不高,但却碰上了于正这么个借景生情的伤心人,却是将他灌醉了。

“主君,您……您好像喝多了……”夏荷小心翼翼地说着,自己身份低微只是府中的婢女,不知该不该劝诫一二。

“来,你也吃,吃牛肉,我记得你最爱吃牛肉了,你总嫌羊肉有膻味。”

于正眼眶通红地说着,将自家涮好的牛肉夹起来,往夏荷嘴边喂去。

夏荷自是被这亲密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立马反应过来,主君这是喝多了,将自己错认成了别人。

看着主君眼眶中的浓重的哀愁,夏荷心有不忍,犹豫过后也不忍拆穿,还是顺从地将筷子上的牛肉小心地含在了嘴里。

“主君心中的那位佳人又是谁呢,也许是邘邑中某位士大夫家的貌美女子吧。也罢,只得这么片刻,让我替了她,受了主君这份情义,我也知足了。”这是一个小女仆的卑微心思。

“真好,龙儿,我又见到你了……”

于正眼眶通红,看出来的眼前之人,已是穿越了千年时空的后世恋人,此刻却赫然便在他的面前。

情绪激动下他还上了手,想去轻轻抚摸她的脸庞,吓得夏荷端坐着不敢乱动,既害怕,心中又带着些莫名的期待。

于正见她小心地叼着肉,含在嘴里,不敢大口咀嚼的样子,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那是个大大咧咧的女汉子性格,吃肉从来都是一口吞的,怎么如今变了性格。

“不,你不是她……”于正突然绝情地收回了双手,上一秒眼神中还含情脉脉,下一秒便恢复了些许清冷之色:“你为什么要装她来骗我,我知道我回不去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于正眼神恢复了三分清明,再去看眼前之人,哪里是他后世的恋人,就是自己府中的小丫鬟、小厨娘而已。

少女十三四岁年纪,长着一张瓜子脸,眼睛也是水汪汪的,虽然现在身子仍然是瘦巴巴的,但只要再这样吃穿不愁地过上几年,该长肉的地方自然会长。平心而论,如今却是长得有几分标致的模样,然而却根本不是自己记忆中之人。

“你走,你不是她,我要我的龙儿……”

小丫鬟夏荷受了无辜的呵斥,却是泪眼婆娑,委屈地快速跑掉了。

“于正,你又在刷什么酒疯!”于正看着被自己惹苦的小女孩,心中有几分自责,想起身去安慰几句,手脚却已不利落,直接跌落在地上了。

“啊……好疼!”

“你没事吧?”

面前赫然又出现了一张清秀的面庞,赫然便是他朝思夜想的“龙儿妹妹”。

“你……你真的来了……”

……

隔天,当于正在自己的大床上苏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想稍微舒展下身子,却发现自己的右臂上赫然拯着一位女子乌黑的秀发。因为一夜的压迫,右臂已经有些麻了,但他已然顾不上手臂的不适,便像做错了事的人一样,慢慢将手臂从她的头下小心翼翼地抽出,不敢去惊动了她。

因为姑娘是往外侧着头睡的,所以一时倒也没看清她的容颜。

于正收回了自己的手臂,使劲甩了甩手,酸麻的感觉退去了不少,这才理了理脑海中浆糊一般的思路。昨日,自己在亭中吃火锅观雪,小厨娘夏荷在一旁伺候,难道……

不对啊,我隐约记得自己呵斥了她,把她气跑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