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翁翁设想过,要是有一种火器,能够拿在手上最好,百步之内先杀一批,八十步之内杀一批,然后是六十步,四十步,最后就是二十步用手持火器进行最后一轮大范围的厮杀。”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百步之内以火器为主多层次杀伤敌人的武器配备系统。这种战法能最大限度的减少我方的伤亡,又能使敌船甲板上官兵伤亡,帆篷被烧,失去战斗力,束手就擒。”

周昌盛缓缓说着他和翁翁讨论过很多次的武器设想,翁翁说他这是痴心妄想,想要研制出新的战船和新的武器,不仅仅是银子的问题,还需要懂得风流水流的工匠,需要大批的木材和铁进行摸索炼制,还需要懂得冶金的工匠进行材料间的融合,周昌盛的设想,就连现在的工部水运衙门都做不到。

一是做不到二是不能做三是不会去做。

长乐笑着看着周昌盛,周昌盛是天生的战将,他机警又敏锐,尤其是对于战机的判断和对武器的执着和狂热。

“五哥,你可以将你的设想都和江生聊聊,江生为官也就是那么回事,点卯而已!但是他们江家,世代的匠人,以手艺传家。如果说,能在他们江家人手上,做出古往今来最杰出的工艺品,这应当是他们江家人的毕生追求吧。”长乐看着暖阁外飘落的桃花花瓣,想着渐渐有了雏形的大船,心情高涨起来。

“欢喜你真是无所不知,五哥我心服口服。”周昌盛佩服的拱手说道。

“五哥夸奖了,这都是茹姐儿和我说的,江大人和茹姐常用书信往来,江大人在信里说,他们江家的人不疯魔不成活,尤其从江家老宅来的老仆,连他们府里的一个小板凳都不放过,必要拆了重新铆钉了才行。”长乐笑着摇头。

周昌盛也笑起来,看长乐心情不错,他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琉璃端了午膳进来,周昌盛和长乐不紧不慢的吃饭喝汤,一边说着话,一边下筷子,时间过得飞快。

周昌盛喝了饭后清茶,磨蹭了一会,才起身去寻江生。

第五日,长乐正在书房画着铁皮船的草图,笔墨拿着一封信笑着进来。

长乐知道这是江生又写了信来。

“江大人刚才打发他们江府的总管送了两车的狍子肉和鹿肉,又请公主转交给三小姐亲笔书信。”

长乐点头,让笔墨去内院的书斋请三小姐、六小姐过来。

周昌茹和周昌柔上午有刺绣课业要完成,此时正在收拾针线。

周昌柔听完笔墨的话,笑着说道:“三姐姐,青鸟到,锦书来,今晚上咱们又有口福了。”

周昌茹红着脸笑,心里甜甜的,却也有点埋怨江生。

他每次送信来,必会送来几车吃食,不过全是肉,猪肉牛肉羊肉,实在是实在人。

周昌文也取笑了一句。“江大人人实在,三姐姐好福气呢。”

周昌文实则也是有些羡慕周昌茹,胡明朗也时不时有小礼物相送,不过都是些女子用的香粉、竹扇、手炉这样。

她姨娘就骂她人心不知足,江生和胡明朗,这是各有各的好,不要总去看别人,要珍惜自己的福分。

二房的另外一个庶女周昌雅则羡慕的看着两个庶姐,心里担忧着自己的将来。

周昌雅比周昌柔还大一岁,过了年,已经十四岁了,已经可以相看人家了。

周昌雅的姨娘以前是二老爷屋里的大丫鬟,后来做了通房大丫鬟,生了女儿后,才被抬了姨娘,她姨娘性子柔婉,不争不闹不抢,每日就低着头守着女儿过日子,低声下气的做小伏低,唯一的指望就是二太太能够给女儿找个好的归宿。

二太太面恶心狠,她姨娘胆子小,除了以泪洗面,也没有别的办法,可她不甘心,周昌文一开始的那桩婚事不也没有成么?若是惹急了她,大不了她们母女和二太太闹个鱼死网破,她反正是不会被二太太随便摆弄的。

这府里,二太太也不能只手遮天,上面还有世子爷,还有老侯爷呢,周昌雅看着周昌茹和周昌柔手挽着手一起离去的背影,暗暗的下了决心。

周昌茹二人熟门熟路的进了听雨斋内院的书房,她拿起书案上写着她名字的信,一脸开心的拆了信封。

周昌茹忽然一声尖叫,吓得长乐的手一顿,一张纸就作废了。

“公主,江生要辞官!”周昌茹抖着薄薄的一张信纸,有些惊慌的看着长乐。

长乐将笔放进笔洗,端过琉璃送过来的燕窝,就着周昌茹的手,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江生的信。

“公主怎么办?这好不容易考中的进士,好不容易进的工部,怎么能说辞官就辞官呢?”周昌茹担心江生一时冲动,会毁了他自己的前程。

长乐自然也不会同意让江生辞官。

江生现在属于脑中一热,没准家中奴仆一撺掇,当官不当官的放一边,做出传世的利国利民的作品才是最重要的,肯定是忘了当初江家让他务必为官的初衷了。

“急什么?以后的大事多着呢,现在就掉眼泪,那得哭到什么时候。他江生当为官是儿戏么?说干就干,说不干就不干的!”长乐训斥了周昌茹一句。

周昌茹瘪了瘪嘴,慢慢收了眼泪,见长乐不再看信了,她小心的将信叠起来,满脸的希冀看着长乐。

周昌柔拉着周昌茹坐下,轻轻劝着:“三姐姐别急,听听公主怎么说。”

“他现在正在兴头上,阿茹你不要管他,男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惯不得、骂不得,却又不

能真的不管他,否则他闯了大祸都不自知。”

长乐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慢条斯理的教着她们。

“阿茹,你将给他做的鞋袜扇套拿出一套来,我让你五哥给他送去,这是暖他的心,告

诉他,他有你惦记着。”

周昌茹点点头,抽了抽鼻子。

周昌柔也细细的听着。

“我在让你五哥好好的与他说道说道,必不会让他辞官不做的。”长乐并没有细说。

“公主,我不是贪图他的官身,是想着他寒窗苦读这么些年,好不容易中了进士,他有了官

身,他们江家现在在老家的日子都好过了很多。”周昌茹看着长乐说道。

长乐拍了拍周昌茹的手,点了点头。

这是周昌盛惹的祸,他把远景图画的太大又画的太长远,惹得江生起了反心了。

他们江家的仆役连院子里的一条板凳都不放过去改造,他江生面对要造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的巨船,如此名垂青史造福百姓的大事,他又岂会在乎工部的那一个小小官职。

还是周昌盛太蠢,游说江生用错了方法。

“笔墨去一趟言府,找林姐姐,让林姐姐打发个人去找一找五少爷,就说我有话忘了和五少

爷说,让五少爷回来一趟。”长乐吩咐道。

她们听雨斋无人可用,一两、二两、发财、惊雷跟着周昌盛出去了,她手里连个传话的人都

没有。

笔墨屈膝应是,赶紧去言府传话。

周昌茹这才放下了心,只要公主说没事,就肯定没事了。

“三姐姐,好好地,江大人怎么忽然要辞官了”周昌柔忽然问道。

周昌茹一想也是,赶紧将信重新打开了,和周昌柔一起看了一遍,也没有找到江生忽然辞官

的只言片语。

长乐就当没听见,低头慢慢喝着燕窝。

有些话有些事,她们这些小娘子,还是不知道的好。

周昌盛被林雄守在言府的暗卫带来的口信吓了一跳,怕长乐有什么急事,就又带着一众小厮随从,快马加鞭的回了听雨斋。

气喘吁吁的周昌盛听了长乐的话,苦笑一声,连汗都没有擦,热茶都没端上,转身就出门去找江生,收拾自己的烂摊子去了。

长乐不管他,依旧守在书房里,慢慢的将她印象中的铁皮船粗粗画了出来,几日后拿给周昌盛看。

周昌盛根据自己的设想,又做了一些改动后,才拿去给江生。

江生认识到自己在工部的重要性后,就派江家老仆带着草图回了涪陵,一月后,江家家主带着儿子们和门下弟子,由林雄安排,乔装打扮,开始在靠近通州边上一个叫海津镇的一家废弃船厂,打造大炎朝立国以来最大的一艘战船。

林雄豪气万千的纵马狂奔,想要仰天长啸,这样的壮举,这样的野心,这样的军事才能,居然出现在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身上,他这一双眼睛,当初看错了赵骏翔,这回险些看错了周昌盛。

林雄出过海,见过海匪们海船上携带的笨重的武器,也对海匪们宽阔的海船望而生畏。

这次,能在墨家亲传子弟的手里,将这艘携带火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远距离致胜的战船悄无声息的造出来,价值万万金不在话下,更重要的是,有了第一艘,就能造出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

林雄兴奋的扬着马鞭,就连周昌盛埋怨他没有尽力去寻公主舅舅的话都忘记了。

金枪奋力纵马追赶着,内心也狂跳不已。

五少爷说,等真正的大规模的开炉冶铁的时候,让他和金剑都来帮忙。

他们金家,最有灵性最有天分的铸剑大师,不是他也不是金刀,而是弟弟金剑。

弟弟能够参与到这样一场浩大的工程中,必定会高兴的,金家的手艺,也必然会在弟弟手上,重新绽放光彩。

长乐安静的待在内宅,如水底下的一颗全无菱角的石头。现在外面有周昌盛和言峰奔波,这三年,还不会有大的风浪,他们还有三年的准备时间。

周昌盛在快速的成长,处事越发的老练,写出的文章也越发的沉稳,内功心法也渐渐入了门。

言峰也在如饥似渴的吸收着营养和学识,经常和无论、周昌盛出去,见见世面,看看人心,他的一颗心既柔软又坚强。

周昌荣在军营里有了小小的威望,勇毅侯府世子从小受的教育让他在一干兵痞中渐渐脱颖而出,慢慢成为了唐将军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