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高一】

今天是常青高中开学的第一天。

叶照江出门前再三拒绝叶宏宾热情之意,她实在不想开学第一天就在校门口尬的脚趾扣地。叶宏宾还装模作样问她:“钱够伐?老爸转你一点。”

“够了。我身上还有的,我先走了。”叶照江背上包走出家门,常青离她家有一段距离,要坐公交车下来再走一段,她提前半小时就出门了。坐公交车的路上还给夏婉发了消息。

——【出门了!学校见呀!】

——【你出门好早啊,我才刚醒。】

高一年级位于第一教学楼的二楼,楼梯左侧有一部电梯,有两三位老师在等。

走到二楼拐弯进走廊,靠楼梯最近的是高一1班,叶照江路过高一1班时透过窗户看向班级里,都是不认识……啊,是那个,唱歌很难听的男生。

没有张奕舟好像,叶照江在门口停下来看了好几眼,引得班里有些女生朝她看过来,她赶忙扭头走了。

高一5班在高一教师办公室的旁边,都在走廊最尽头。

她走进班级的时候站在讲台前面有些尴尬,虽然班里的人的面孔大多都是军训那会儿一起训练的,她弯下腰问坐在第一排的短发女生:“座位是随便坐吗?”

“对的,刚刚许老师来过了,说先随便坐,他会再调整的。”

走到靠窗的那一排倒数第二个位置坐下,她165其实并不算矮,初中也是坐在较后排的位置。

她刚把包放在背后,后面的凳子发出拖拉的声音,引得她转头看了一眼。

……

“嗨。”叶照江和他打了招呼,“那个,你坐我后面不会被挡吗?”

晏宇笑出声:“你是不是对你的身高有什么误解啊?”

叶照江扯出一丝尴尬的笑:“其实我原本是想让夏婉坐我后面的。”

“夏婉是谁?”

“?”

最后结果就是夏婉来了,听到这个立马否定了坐在最后一排的想法。“我要坐前排去!我近视眼啊!”

晏宇又坐回了他原来的位子,冲自己的前桌同学挑了挑眉,一副“你看吧我也不想的”的表情。

借着早自习,班主任许老师简单介绍了自己,说了些学校情况以及对这个班未来的展望。大致意思就是,虽然这个班进来时数学不太好,但不代表高中阶段数学依旧不好。

“不能纹身啊戴首饰啊,女生不能披头发,男生头发不能太长……我看了下我们班,都挺好的。然后位置呢,有的同学我要调整一下……”

许老师点了几个同学交换位置,其中就包括夏婉。“老师,我近视,最后一排看不清。”

“你这身高太高了,坐前面挡住后面同学视线。你配眼镜没有?看不清去配眼镜。”

无奈夏婉只好和最后一排一位身材较小的姑娘换了位置,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一转眼就到了午休时间,常青高中和其他普通高中一样,学校的食堂只给教职工使用,学生们吃的都是固定便当,而不是在食堂选菜打饭,也没有饭卡。因此当叶照江进入大学后才知道饭卡是什么东西,食堂的菜式竟然可以有那么多种。

吃完饭后夏婉走到叶照江桌前:“我真的无语了,看不清还不给坐前面?气死我了。”

“怎么办啊,只能配眼镜了。”

“我配了,后天让我妈去店里拿。烦死了。”

开学第一天,整个教室都比较安静,只有一两个小群体在说话,其中包括叶照江和夏婉。叶照江一眼看见窗户外走过去的张奕舟,站定在五班门口敲了两下教室门。班级同学们静了下来都朝他看去。

“班长出来一下。”他说话的时候正好和叶照江对视了一眼,说完便离开教室站在门口等,进入了叶照江无法看见的死角。

叶照江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尴尬,夏婉看了一眼门口又说:“我们班班长谁啊?”

靠门那排几个正在说话的姑娘们停了下来,她记得那四个人,是军训在她们宿舍隔壁的,她们关系很好。杨欣彤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夏婉刚想说什么,看见叶照江的后桌正趴在桌上埋着头睡觉。她想了想,眼神示意叶照江说:“要不去我那儿聊?他在睡觉。”

叶照江转头看了眼晏宇,点点头。

晏宇起身揉了揉眉心,睡意消散大半,睨了她们一眼:“你们聊。”他朝后退站起来,看向夏婉:“你坐吧。”

“你没睡啊?还是被我们吵醒了。”夏婉问。

晏宇摇头:“我没在睡觉。”

等他走出教室了,夏婉才慢慢坐到他位子上:“他脾气好好啊。”

——

今天天气很好,中午阳光灿烂。晏宇看了眼教室门口蓝色筐里的盒饭,一点胃口也没有。出来了几个放盒饭的女生低声交谈:“学校这白萝卜也太苦了吧。”“是啊。”

他站在走廊上伸展了一下双臂,轻轻揉捏着自己的小腿。

其实他刚刚确实是睡着了被吵醒的,从上午最后一节课开睡,连午饭都没吃,实在太困了。

小歇了会儿后精神稍微好点,主要得怪他昨天熬夜陪路然打了会儿游戏,不然昨天下午在体校额外加的那点训练量应该不至于让他那么疲惫。

军训一周没去蒲教练那训练,周日蒲教练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没晒黑啊,说明你没认真军训。今天训练加量,多做几组身体素质,怎么样?”“我能拒绝吗?”“不能。”

晏宇其实并不是从小就开始走体育这条道路的,反而他小时候是个很腼腆害羞的孩子,不愿意见陌生人和别人打交道,有些孤僻。韩雨薇,也就是晏宇的妈妈,当时的工作非常好——海关,所属事业单位是上海xx检验中心。

可因为晏宇的性格在当时的年纪太过古怪,于是她毅然决然辞去了海关工作,在四年级往后一直陪着晏宇读书。

为了克服晏宇的一些性格,韩雨薇尝试了很多办法,给晏宇报许多兴趣班、找家教上门陪读,带他旅行等,些许是有些效果,明显改善的一年应该是在五年级,9岁左右。而在这努力之下,送晏宇去学游泳成了一个非常好的契机。

体校的某个教练和晏宇父母说,这个孩子对学习的泳姿掌握非常快,有点天赋,于是在晏宇父亲晏伟宝安排之下,把晏宇送到了赫赫有名的蒲教练手下,正式开始游泳训练。13岁时晏宇正式进入了上海市游泳队一线。

之所以报考常青高中,是因为晏伟宝看重了常青配备校游泳队且有“常青运动调研小组”,专门负责对晏宇这样的体育特长生进行教学训练相结合,另外一点就是,晏伟宝很看重晏宇的文化课,认为虽然游泳是特长,但文化课也不能丢下,需要额外再提高。

晏宇全程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单纯听从父母的意见。他好像没有选择权,又好像可以做选择。

游泳对他来说是热爱的吗,是的。但是未来的路是他来选的吗,好像不是。

他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叶照江,是在他家小区里面,她踩着一双旱冰鞋飞快地在小区中间移动,马尾辫随着风摆动,碰到一个台阶时她啪嗒一下跳了上去,虽然没有保持好平衡身体有些晃,最后摔在了地上,但是她拍拍手和膝盖站起来继续向前滑。

韩雨薇从楼上下来时看见晏宇盯着叶照江的旱冰鞋看,弯下腰问他:“你也想玩吗?妈妈下次也给你买一双好不好?”晏宇不说话。

女人又说:“那我们等下让玉玉姐姐借你玩一下好不好?”

睫毛微颤,心里泛起莫名的涟漪。

——

“晏宇?喂,晏宇。”

清晰的声音把自己从回忆里拉了出来,晏宇转头看向来人。杨欣彤拿着一沓通知单,从上面抽出一张表格递给他说:“许老师说每个班的体育生都要填这张表格,你是校游泳队的吗?”

“不是,我是市队的,我不跟学校训练。”

“啊?你是市队?”杨欣彤有些惊讶,“那也就是省队?”

“嗯。”

“看不出来啊,你好厉害啊。那你怎么不训练啊?省队也要上高中吗?”杨欣彤一连串疑问砸来,晏宇无奈笑了笑:“第一天我得来学校报到啊。我和班主任说过了,平时下午我可能都要回去训练的。”

杨欣彤哦了一声:“那你也把这个表格填一下吧,填完了交给我啊。”

“好。”

杨欣彤拿着其他通知单大步走回班级里,坐下来冲旁边的女生说:“我靠,你们知道吗,那个晏宇,他是省游泳队的。我惊了呀,他下午都不用上课的。”

“啊?游泳队?他是运动员啊?”

“不是有什么国家二级一级运动员吗?那他是哪个啊?”

叶照江抬头看了眼教室挂着的时钟,连忙站起身:“天哪还有15分钟午自习,我要赶紧出去一趟。”

“你去干嘛啊?“

“厕所,厕所。”

叶照江跑出教室,快到1班的时候放慢了脚步缓慢前进,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教室里面的人,张奕舟坐在倒数第二排,和她一样的行数,但列数不一样。

他低着头在桌子上数纸张,叶照江在窗户口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他前桌的女生和他说了几句话,张奕舟抬头朝窗外的叶照江看去。

叶照江偷看被发现,刚想走开,发现张奕舟从自己座位上站起来朝她做了个口型,别走。

站在门口等了会儿,张奕舟走出来时拿着几张纸递给她:“刚刚数的时候数错了,少给你们班班长几张,你帮我带给杨欣彤吧。”

“哦哦,好的。”叶照江接过,说不出别的话。

“你找我还是?”

“没有,路过看看你在干嘛呀。”

“快回去吧,马上午休了。”

“哦哦,好的。”又重复了一遍。

张奕舟刚想转身进班级,叶照江拉住了他的衣袖:“张奕舟,你放学一个人走回家吗?”

“对啊,很近,就过一个马路。”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男生嗯了一声,叶照江喜上眉梢一使劲捏皱了拿着的几张纸,张奕舟皱眉指了指她手上的东西,叶照江这才意识到,连忙铺平,眼底尽是笑意:“那你放学记得等等我!”

她其实从早上就在打算怎么和张奕舟开口,现在约定好了一整个身心愉悦的状态,嘴角止不住地弯,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和张奕舟一起回家,初中就想做的事情,可惜初中张奕舟上学放学都是家里人开车送。

抬眼看见班级门口的走廊上站着晏宇,背着一个蓝色的登山包,把纸贴在墙壁上拿着笔哗哗写着什么。叶照江走上前问他:“你为什么不坐下来写?”

晏宇正在表格上登记每天的训练时间,他闻声侧过头,手中的笔没停:“我马上要去训练了。”

叶照江哦了一声,又问:“那你不用上课吗?”

“看情况吧,教练那边还没商量好。”

“你好厉害啊,又要上课又要训练。”叶照江不由得感叹一句,“肯定很辛苦吧,加油。”

晏宇愣住,手中的笔顿了下,回过神再开始写下一行:“其实还好。”盖上笔盖,他把表格递给叶照江:“能不能帮我交给班长?”

“行,你去吧。”

“谢了,我走了啊。明天见。”

“嗯,明天……见。”他性格真好,叶照江心想。

不知道为什么,叶照江总觉得他们的对话很自然,就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好朋友。

晏宇刚走几步又回过头叫住了正一只脚踏进教室门的叶照江。

“对了。”

“啊?”叶照江望了一眼,“什么?”

“我桌子里有零食,是给你的。”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