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是胡家的惩罚措施,让钱老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败落,杀人诛心啊。”我说。

黄小天道:“不对。胡家虽说生性狡诈,毕竟是胡三太爷的嫡系家族,行事不会如此阴毒。而且到这个时候,也应该有胡家的露面,和咱们谈判,可到现在还没有出现。我想起个事,早先时候钱老板说曾经到灵隐寺请了一尊佛回来,会不会和这个有关,你问问。”

我过去把钱老板拉起来,问他前些时候是不是在灵隐寺请过佛。

钱老板猛地醒悟:“对,对,我他妈倒霉就是从请了这尊佛开始,我让这帮神棍骗死了!我日他奶奶的,日后等我到灵隐寺非找到那神棍揍一顿不可。“

“佛像何在?”

钱老板道:“冯先生,你跟我来。”

外面的钱军已经被七八个汉子制服,上了绳子捆好,那些人对他拳打脚踢。钱老板没空管自己弟弟了,拉着我进了后宅。

在西厢房的墙上有道暗门,他推开,门不高,必须矮着身子才能进入。我疑惑问:“至于这么保密吗?”

钱老板说:“冯先生你不知道,当初我请这尊佛的时候,那人已经说了,这个佛不能见光,否则不但不能灵验,还会有血光之灾。我请回来的时候,就是用厚厚的绸布包着,放在木头盒子里。那人建议说,请回家之后最好是放在密室里,千万千万不能见光。”

“这是什么佛?”我疑问:“正经佛有这样的吗?”

钱老板哭丧着脸:“你看看就知道了。”

我们两个正要从暗门钻进去,黄小天忽然道:“里面这尊像,我不能和他见面。我在外面等着你。”说着,一股阴风出了我的身体。

我纳闷,到底是什么像,竟然把黄教主都吓成这样。

我和钱老板矮着身子进了门,走没多远,有个小屋。这屋子也就十平米左右吧,除了靠墙的神桌,再就空空荡荡。在神桌上供奉着一尊像,我一看就傻了。

钱老板请回来的竟然是钟馗像。

钟馗满腮虬髯,金鸡独立,一手抓着小鬼,一手提着桃木剑,怒目看着前方。他的身前摆放着七个碟子八个碗儿的供奉,还有一盏香炉,里面是厚厚的香灰。

“你请钟馗干什么?”我简直要气笑了。钟馗这种像是不能乱请的,他是打鬼的,或许可以保平安,但绝对不会招财进宝。一般家里请钟馗有这么几种情况,一是家里有阴物,干扰到了正常生活二是家离着公墓、火葬场这样的地方近,请钟馗能够保佑阴物不进家门。除此之外,很少有请他的。

难怪黄小天刚才感觉到了什么,他不想进来,他也属于阴神,不能见钟馗。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最终谈判

钱老板告诉我,他的狐皮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后来有朋友推荐他去杭州灵隐寺,说那的香火相当灵验。钱老板诚心拜佛,就去了,也是机缘巧合,跟着朋友进入深山,在那里发现一处道观。道观规模不大,只有三四个道士修行,有个老道士一看就是道行在身,仙风道骨,看到钱老板大吃一惊,说你有血光之灾,脸上已经挂牌了。钱老板诚惶诚恐问怎么办,老道士说,他这个道观是钟馗大神的一处道场,可以请钟馗大神的法相回去,保个人平安。然后交待了相关事宜,比如不能见光等等。

钱老板就拿着这个东西回来了,一直到现在发生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他恨恨的说:“都赖那个臭道士,我把它砸了!”说着,他抄起钟馗像要往地上扔。

我赶忙拦住他:“东西是好东西,钱老板你想想,为什么家里人全都出事了,可偏偏你没事呢,按说你是家主,所有的事都应该奔着你来。”

钱老板看着钟馗像,明白过来了:“你是说有这个东西在保护我,为我挡灾?”

“不错,可是你的因果犯得太大,杀了那么多狐狸,这个仇胡家人是肯定要报的。不能应在你身上,就应在你家里人身上。”我说。

钱老板颓丧地坐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

我想了想说:“钱老板,现在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不知道你敢不敢做?”

“你说吧。只要能救下家里人,还有场子里的兄弟姐妹,让我死都愿意。”钱老板脸色泛灰,口气很坚定。

“这个钟馗像封起来吧,没了它的保护,那些胡家人会很快进入厂区,过来找你报仇。到时候我会和他们谈谈,”我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胡家虽然是狐狸成精,但行事并不乖张,讲究的是就事论事。真要就事论事,你这条命恐怕就留不下了。”

钱老板痴傻一样看着我,突然抱住桌上的钟馗像不撒手,“我,我”他磕巴着说不出来。

祸到临头,谁也不愿意就这么去死。我不能强迫他,摸出一根烟,缓缓用火点上:“钱老板,如果不牺牲你自己,恐怕这里所有的人都要遭殃。不用胡家动手,只要再围上几日,就会出现自相残杀的情况,那时候业力就更大了。”

钱老板抱着钟馗像好半天,终于垂下头:“我愿意,你去谈判吧。”

我在心念中招呼黄小天,告诉他这里有钟馗像,怎么能暂时封存钟馗像的神通。黄小天告诉我,用红绸布裹住神像,然后深埋地下一米,即可封存。我和钱老板一起秘密忙活这个事,把钟馗像裹住,然后埋在他家后院的地下。等埋好之后,钱老板整个人就颓了,像是失去了最后的主心骨。

我把他安顿好,然后到了外面,养殖场已经乱套了,很多只狐狸被挂了出来,一些年轻人歇斯底里的报复狐狸,用刀子捅,用绳子勒,整个院子都是年轻人残忍的笑声,和狐狸的哀鸣。

我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这里只要再被围困一天,肯定会出现杀人的情况。我想,这种后果也不是胡家想看到的。

我回到院子,和钱老板在偏房里等着,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我相信我的判断,胡家会来谈判的。

夜幕降临,天色黑得很快,我和钱老板我们已经抽了满地的烟头,我虽然困乏,却没有合眼的意思。钱老板靠着床头,呆若死人,眼神里已经没有活人的风采。

到了后半夜,黄小天忽然道:“来了。”

果然传来了一声女人哭泣的声音,我打了个激灵,这声音很熟,正是那只老猫。窗户外影影绰绰挂了一条长长的影子,我过去推推钱老板,谁知道钱老板已经睡熟了,怎么推也推不醒。我犹豫一下,径直到了门外,院子里有一只大黑狗,正趴在地上。

狗身上端坐着狸猫精,一脸狡诈看着我。

它忽然说了一句人话:“你打算强出头吗?”

我毕恭毕敬说:“我不能眼睁睁瞅着这么多人困死在这里,我愿意出头。”

“那你跟我来吧。”狸猫猛地一夹黑狗,黑狗以极快的速度顺着墙柱爬到了屋顶。今晚的月光极为妖异,呈圆光形,发出惨黄的颜色。圆月下,黑狗纵身向着屋外窜去。

我没有翻墙越脊的本事,只能打开门,跟着出去。在我记忆里,宅子后面应该是放置柴火垛的大场院,可现在走出去,外面的情况全变了。

还是巨大的空地,却没有柴火垛,密密压压不知何时来了很多人,高处挑灯,光亮如同白昼,能看出每个人都全幅武甲,杀气腾腾。

光亮晃动下,在群中间坐着几个人,都是古代唱戏的将军打扮,金盔金甲,头戴双翎,正坐着喝茶聊天。

“请吧。”狸猫不见了,幻化成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老太太穿着黑色的衣服,眼神鬼魅,笑起来非常吓人。做了个手势,示意我跟着走。

我深吸口气,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多少也意识到,最终谈判的时刻终于到了。

我跟着老太太走进人群,还没等进去,就看到有人高喝一声:“哪个?”

老太太扯着乌鸦一样的嗓子:“来谈判的。”

眼前出现两个大汉,**上身,肌肉隆起,一张脸面目狰狞。两个人一左一右上下打量我,喝道:“来人身上有阴神,阴神请出体,门外等候。”

黄小天叹口气:“小金童,人家规矩大,我就不能进去了,你自己多保重。记住一个原则,不管怎么谈,底线就是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我身体一松,只见黄小天阴神现形,站在外面,冲我点点头。

其中一个大汉冷冷看着我:“来客随我进入。”

进去的路上居然出现了刀阵,举刀的人隐藏在森森的黑暗里,露出来的只有一把把雪亮的刀。这些刀两个为一组,架在半空,就在脑袋上面。大汉做了个手势,示意我穿过刀阵。

那几个金盔金甲的大将就在刀阵的尽头饮茶,他们都看过来,看我敢不敢进。

我深吸口气,慢慢走了进去。

我走的很沉稳,尽量不去看头上的那些刀,走过一组,后面的刀就会放下。一组组的走过去,终于穿过刀阵,来到桌旁。

桌旁坐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老头,我一眼认出来,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是常云天。

常云天是蔡三叔的出马大仙儿,在东北出马仙里具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很早以前就是胡三太爷的左膀右臂,任出马仙的执法堂堂主。江湖恩怨,吃茶讲数,只要是大场面他都会到场,做一个公证人,在江湖上很有地位。

曾经在抓蛤蟆精的时候,我们曾有一面之缘,后来我和蔡三叔打交道比较多,和他反而不多,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遇到他。

我毕恭毕敬一抱拳:“常老爷子。”

常云天看我:“难为你还记得我。”

“记得,那时候抓妖降魔,多亏常老爷子鼎力相助。”我说。

常云天道:“没想到你竟然替这家养殖场强出头,我还觉得你是个挺识时务的孩子。”

我把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的原因简单说了一下,“谁犯了因果谁受罪,所谓祸不连家人,没必要连他的孩子都弄。”

常云天道:“具体怎么讲我不管,你和这几位胡家人说吧。”

我仔细一看,除了常云天,桌旁还有四个人,三个是穿盔戴甲的将军,另外一个是打扮得金枝玉叶的老太太。老太太雍容华贵,皮肤极其白皙,完全不像是她这么大岁数的人,感觉这老太太是玉石刻出来的。这样的老太太绝对不是普通人,此时此刻能在这张桌上讲茶,想来地位不一般。

我先敬她,她岁数最大:“婆婆你好。”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喝了口茶漠然道:“我认得你,佛悦堂一别有大半年了吧,你还记得我吗?”

佛悦堂?我仔细一想,猛然想了起来,我曾经在大孤山的灵狐道场修行过,有过一次很奇怪的经历,我目不视物,被人领到了一处名为佛悦堂的地方,在那里听了名曲广陵散,也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认识了胡浈浈。

怎么能忘记那个地方呢。

往事的回忆纷纷杂杂而来,我看着眼前的老太太,心神俱荡,一躬到地:“胡三太奶,小的给你请安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一场赌输赢

这位老太太正是名誉东北的大仙儿胡三太奶。

在东北的民间信仰里,胡三太爷的名头最响,基本上每个庙堂都会供奉着他,而胡三太奶相比之下,被大家所知的仅仅是胡三太爷的老伴儿和贤内助。东北流传了很多关于胡三太爷的故事,细数起来就有四五个不同的版本,而关于胡三太奶的故事却很少有人知道。

不过,我们出马仙内部人都知道,这老太太绝对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道行极深。胡三太爷闭关这么多年里,实际上东北出马仙最高的话语人就是胡三太奶了。

不过私下里很多香童对她腹诽比较多,有种不客气的说法是,女人掌权就是不行,如今出马仙儿礼崩乐坏,黑堂私堂这么多,和胡三太奶也有关系,所谓女人当家,房倒屋塌。

我毕恭毕敬要给胡三太奶下跪,这是礼数。胡三太奶一把拦住我:“先说事,礼数什么的待会再谈。你这一个头跪在地上,接下来的事就不好说了。”

常云天老爷子点头道:“是这么个理儿。天志,你来说。”

席间有一位盔甲在身的大神,面目金黄,眉清目秀,长得既有女人的媚态,也有男人的刚猛。他看看我,说:“我叫胡天志。”

我如雷灌顶,在蔡三叔的蔡家庄偶然认识了一个富二代叫白日云,听蔡三叔说,此人也是出马香童,他背后的大仙儿就是胡天志。

在胡家,能排上“天”字辈的,那都是族内大佬。胡天志的名号,这些日子以来耳朵都灌满了,没想到他今天也到了。看样子,这场谈判的架势这么大,轻易不能善了。

胡天志看着我:“姓冯的,你和小白的事,我都知道了。他给你出了难题,你也算漂亮的解开。没想到山水轮流转,咱们能在这里见面。”

我拱着手,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好,便说道:“胡兄。”

旁边众多胡家兵马对我怒目而视,席间有个黑脸汉子一拍桌子,大吼一声:“跟谁称兄道弟的,有没有规矩!”

胡三太奶安抚住他:“且等来客说完再议。”

胡天志目光炯炯地看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头,既然你替老钱家强出头,那我们就盘盘道。浈浈呢,报一下账。”

人群里出来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穿着古代的汉服,又贴身又宽大,更显得她古风韵味。我一听“浈浈”这个名字,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她。

虽然我和胡浈浈有过几面之缘,可我们始终是在黑暗中相会,我从来没见过她的真面目。

此时这么一看,不禁心神荡漾,她就像是古代壁画上的仕女活生生走出来一样,长得没说多好看,脸胖乎乎的,却特别耐看,双眼狭长媚态十足,看上去不忍起轻薄之心。

胡浈浈没有看我,跪在众人的面前,手里捧着一本古代的穿线册子,轻轻说:“钱伟民2012年开狐狸养殖场,至今六年,共杀害狐狸一千零二十只整,剥皮者众多,为取种公互相残咬者有之……现今怨报有时,全家不得超生,养殖场内另有十七人有杀狐业力,一并处置……”

我等胡浈浈念完,说道:“钱伟民犯下的过错恶果,自有他自己承担业力,这个我不会说什么,但是要他全家人的命,这个有点过了吧。”

胡天志道:“你有所不知,那两个孩子看似无辜,其实遭下这么大的罪,也在因果之中。那小男孩前世是杀鸡宰羊的屠夫,手上沾满了鲜血,他能在这一世成为钱伟民的孩子,落到这般厄运,恶因已经在前世注定。那小女孩的前世是烟柳巷的妓,一生阴毒风流,如今也该有此劫。”

黑脸大汉又是一拍桌子:“二哥,你跟这么个人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