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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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风淡然地看着它们,看见风吹起湖水的涟漪,看见观赏鱼吃掉面包渣后纷纷离去,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许乘月跟他的导师之间,永远隔着无法消融的屏障,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捆绑在一起,从最开始的两败俱伤,演变成你死我活。
嗯,那智因科技的事情,后续能不能也稍微透露一点点?顾云风向他伸出手,一副合作愉快的表情:如果涉及到公司机密
机密?不存在,只有个人薪资是公司机密,其他我知道的事,都是公开的秘密。自从顾云风透露出为他牵针引线的意思,谢屿安就完全变了个态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就欣赏你这种爽快人。
哪里,顾队才是爽快,简单直接,直击人心。说完这话两人相视一笑,紧握双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103章
元旦这几天许乘月放假, 他白天除了睡觉, 就只能自己出去逛逛。
跨年的那天晚上是和顾云风一起过的, 江边的烟花很好看, 就是人太多太挤, 有时候分不清究竟是看人还是看烟花。
跨完年的第二天开始,他基本就是一个人呆着了,顾云风三天都要忙着工作,说是给他之前顺东西的事擦屁股。
所以他也没办法抱怨,谁让自己一时脑抽做了错事呢。
许乘月一个人漫步在市区的步行街上,这几天天气都很好,不算冷, 太阳底下他穿了件白毛衣, 外面套件深色大衣还挺温暖。
他没什么买东西的想法, 就是一个人呆着很无趣, 想在热闹的地方走走, 用嘈杂聒噪的市井气息给自己安个心。步行街上确实人很多,大部分都是游客,成群结队拍照留恋,摆出夸张的表情动作。
许乘月闲散的神色和周遭有点格格不入, 但吸引了不少游客找他拍照。比如刚刚,一个听口音来自北方的三口之家感激地递给他手机, 拜托他以步行街的象征雕塑为背景,拍张合影。
他挑了个光线好的角度,弯腰下蹲, 在三个人同时微笑的时候拍下照片。
身后忽然一片哗然。
手机还给对方的瞬间,一辆疾驰而来的摩托车贴着马路而来,骑手戴着个遮住脸的头盔,骑上人行道,在一片尖叫声中朝许乘月撞去。
摩托车冲向他的那两秒钟内,他瞥见骑手腰间藏着的一把刀,迅速地把手机塞回到三口之家的父亲手中,敏捷地推开他们,以街上几棵很有年代的粗壮梧桐为掩护,绕到树后面,拼命朝商场跑去。
那一刻阳光把他白皙的脸照的轮廓更深,身后是一大片阴影。逆光而行他躲进商场更加拥挤的人群中,取下眼镜放入口袋,顺手买了顶帽子戴在头上。
之后你会很危险,请小心。
这是林想容给他的最后忠告。那之后他就删了对方的所有联系方式,再也不想有交集了。他选择性地不去想起关于她的事情,但还是谨记着这句话,随时警惕周围的环境。
林想容把他拒绝服用药物杀死过去自己的事情告诉了谁?这些人将这件事一点点地传播出去,直到这个消息终于被决心至他于死地的人知道。他突然间不寒而栗,人类的世界比他想象的复杂的多,大部分人当面一套,背后另一套,只看利益,不谈廉耻。
许乘月快步向前走去,低头看着手机,从一楼乘电梯到了三楼,再兜了几圈后走到地下楼层。
在地下一层人员流动极大的小吃街走了几步,他回头看了眼身后,发现距离自己十米处有个戴口罩的年轻人回避了他的目光。看体型跟刚刚横冲直撞想撞上自己的摩托车骑手很相像。
他皱了皱眉,裹紧大衣,一瞬间手心后背生出冷汗。环顾四周,每个投来眼神在他眼里都充满敌意。
许乘月犹豫了一下,侧身钻进旁边一家日式拉面店的后厨,在一排诧异的目光中越过地上的锅碗瓢盆一路狂奔,跑到后厨的员工休息室后踩着椅子爬到桌子上,扒开上方的窗户一跃而下。
跳出去刚好到了地铁口。
他没敢喘气,刷卡进站,看了看周围并没人注意自己,这才慌乱地挤在人群中,等待下一趟地铁。
神经过度紧张加上平常运动太少,跑了一路后疯狂冒汗。好在节假日人多,脱下外套后他能很好的隐藏起来。
他买了包纸巾擦脸,刚要松口气,肩膀却突然被拍了一下。
那一下不轻不重,但足以让人恐惧到窒息!
许乘月能感觉到自己肾上腺素急剧升高,心脏快从胸腔跳出。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攥紧双手耳边轰鸣,几乎听的见血液奔涌。这种状态持续了好几秒,才毫无灵魂地机械转身。
眼前是一个并未见过的老人,手里拄着拐杖,头发花白面容和蔼地对他说:年轻人,你的东西掉了。
说着指了指地上的棕色帽子。
你不要了吗?
不好意思,刚才跑的太急了。许乘月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帽子,僵硬的四肢恢复知觉,他长呼一口气,活动了下手腕,耳边的轰鸣声也渐渐消失。
道谢之后他往前走了几步,把帽子丢进垃圾桶里,等地铁来了后头也没回地挤入人群中。
他在地铁上给顾云风发了消息,问他在哪。
在收到回复说在队里的时候莫名安了心,惊恐的情绪退去不少,连发了几个很萌很可爱的表情。
许乘月最近突然爱上了表情包,能不打字坚决只用表情代替。
你要来吗?
他盯着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自从上次单方面要求辞职后,他已经几个月没去过分局和顾云风他们刑侦大队了,连离职手续都是顾云风给他办的。
这么想来,还是挺怀念的。
我过来。
他抓着摇摇晃晃的地铁扶手,单手回复着。
一个星期前顾云风联系了他的师弟谢屿安,在智因大厦附近的小公园聊了聊。
回来后他才知道自己和陆永之间的矛盾源自当年毕业的事情。讽刺的是,在安插给他的记忆中,自己那年自愿帮导师写论文,还在陆永的指导下,给好几个顶级学刊投了稿,最后顺顺利利拿到了毕业证直接留校。
这些伪造的记忆和谢屿安说的完全相反。
这种恰到好处的伪造让他坚信陆永逼许乘月从实验室楼顶跳下,还清洗篡改了他的记忆,为ai侦探植入一套精心准备好的记忆。
这些虚妄的记忆加上刚刚那惊险处境,让许乘月身体的每个细胞每根神经都战战兢兢,死亡仿佛如影随形。
从他拒绝和解,拒绝杀掉从前的自己时,他就明白,只有将推他坠楼的无形之手定罪入狱,他才能安安心心在马路上闲逛,在自己家里睡个安稳的觉。
抬起头今天的太阳很温柔,心底却升起彻骨寒意。他和陆永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过去的自己,谁也无法知道了。
许乘月下地铁后徒步走到了金平分局,茫然无措地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他望着风中飘扬的国旗,一个念头根深蒂固地从脑海中生长出来。
顾云风一定会反对,但那个念头还是不顾一切地在他心里疯涨,占据整个大脑,占据荒芜内心。
下午顾云风他们在和上南区刑侦队的黄琛开会,智因生物非法人体试验的案子目前在上南区那边,下周就要庭审,但一直没找到能指证他们的证据。
现在陆永实验室失窃的案子总算是给上南区提供了个转机,他们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一听说实验室泄露的数据流入到智因生物那,就慌不择路地赶了过来,好好的元旦假期也不休息,直接冲去会议室开会。
现在我们可以确定的是,陆教授实验室的项目数据被窃取后,转手到了智因生物那边。黑客远程攻击实验室后,在两天内将手里的资料给了林想容。顾云风坐在椅子上,面不改色表情很严肃。
说这段话的时候许乘月刚巧走进来,轻轻推开门,低调地坐在了靠后门的位置。因为刚刚激烈跑动的缘故,他脸色看起来非常不错,没有缺乏运动的那种苍白,整个人看着精神又健康。
推门的瞬间,顾云风两眼的焦点迅速变换,愣了好几秒后才继续说下去:我们现在不关心他们是以怎样的价格成交的,目前得到的线报,林想容拿到资料后立刻开始了对ai侦探的研究,打算用在她多年前的未婚夫,江海身上。
万编年也知道这个事情,这在他的默许下。
在他突然卡壳的讲话中,其他人下意识地回头看去,看见许乘月后脸上的表情除了惊讶,多少还有点暧昧的意味。
目前我们会紧盯住林想容,一星期后应邗以及智因生物的部分管理人员会出庭非法实验的案子,这案子目前关注度很高,但缺乏有力证据,大概率是当庭释放。应邗被释放后将继续作为主刀医师,投入到江海的手术中。到时候黄队这边注意监听他们,留存证据,时机成熟了再重新把他们抓回去。
顾云风冲黄琛敲了敲桌子:这可是为你提供了绝好的机会,别再错过了。
他心里正得意着自己想到的绝佳解决方法,许乘月冷淡的声音从角落响起来。
这样好吗?
有什么问题吗许教授?
你们是希望江海的手术发生,还是不发生?
顾云风愣住了。他并没有过多地想这个问题,实际情况往往会很复杂,他们只能依情况行事。不发生最好,发生了,也就是多了点遗憾。
许乘月见没有人回应自己,继续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放任这件不该发生的事去发生,就为了得到可以定罪的证据?
对。证据最在重要。顾云风下意识地点头。他们办案过程中经常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没证据,凶手近在眼前也没办法抓人,拘留一段时间还得放出去。
而且这资料是许乘月给的,又不是他们给的,不算钓鱼执法。
你怎么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慌张地望着许乘月。
接着在心里喊了一千一万次绝对不要。
他几乎已经预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一直以来他害怕并竭力隐藏的东西。
那让我出庭。许乘月咬了下下嘴唇,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鼓起勇气对会议室的所有人说:我是被害人,我有物证。
第104章
许乘月你疯了吗?顾云风感觉自己几乎吼出这句话。
但实际上他声音很小, 小到只有自己能听到。他很后悔给许乘月发那条消息把他叫过来, 甚至幻想时光倒流, 在许乘月走进会议室前找人把他赶出去, 堵上他的嘴。
会议室里所有人无不惊讶地注视着许乘月, 之前所有的遮遮掩掩在这一刻都成了无用功。
顾云风望着远处无尽的天边和密云说不出任何话来。这明明只是极其普通的一天,许乘月却以一种平淡又随意的语气,讲出了一件足以轰动无数业界的事情。
你们没必要把事情弄复杂。许乘月停顿了下,重复一遍说:我接受了智因生物的人体试验,我愿意出庭。
一片哗然中顾云风大步走向他,推开后门,直接拉着他的胳膊走了出去。
许乘月, 你明白你刚刚说了什么吗?!顾云风愤怒地凝视着他, 他明明是个脾气温和又稳重的人, 但最近越来越控制不住内心的暴躁, 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 被一种透着无奈的暴戾取代。
你现在还可以反悔,你只是一时冲动,过一会儿你就会后悔的,他们, 刚刚会议室里的人,他们都会帮你保守秘密, 你是受害人,这是你的隐私,你不用出庭, 不要被任何人知道
顾云风语无伦次地说着。
我明白,我没有冲动。许乘月面对着他,竟然露出个非常坦然的微笑。
我是自愿的,我累了,想坦坦荡荡地站在太阳底下。他看着阳光下顾云风发红的双眼,伸手拿了张纸巾,替他擦掉额头上的汗,踮起脚拥抱他,在耳边轻声说:新年快乐,亲爱的。
老大老大,现在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舒潘一路小跑着跟在顾云风身后,整个人还没完全处于迷茫状态。他刚刚开会的时候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就听说出大事了。
刚刚许教授不说了吗?他是受害人,他要出庭。
啥啥啥啥啥?舒潘一个箭步冲到顾云风面前,堵住他的路,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许教授是受害人?他接受了那个什么换脑一样的手术?
话一说出口他连忙捂上自己的嘴巴,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他真把脑子换了?不是说接受手术的都死了吗?
他是唯一一个成功的。顾云风推开挡住路的舒潘,看了眼时间赶紧去往赵局办公室走去。现在他要赶紧跟领导汇报这个事,关于智因生物的案件恐怕要全部推翻,重新整理案卷,整个证据链的方向都要完全改变重新提取。
他全身都在颤抖,这抖动旁人很小很难注意到,但因为过度紧张与焦虑,身体上的每一点反应都被放大几十倍,让他觉得自己心脏要跳出来,血管快爆裂。
靠!那我们这算是,见证历史了?舒潘继续跟着他喋喋不休:那现在的许教授和之前的许教授还算同一个人吗?换来的大脑是谁的?卧槽这问题好高深啊!这已经不算单纯的违法犯罪了,是在挑战人类伦理道德啊!
你感叹够了吗?
没。他摇摇头:我觉得好刺激。
刺激个屁。顾云风骂了他一句。他当然是一点也感觉不到刺激,满脑子都盘旋着一个问题,现在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都不敢想象未来会发生什么。
无论出不出庭,都会有人想要许乘月的性命,想研究他,想控制他。世界这么大,可自己不能把他藏起来。
对现在的许乘月而言,他有手有脚,有眼有嘴,想要自由,想站在太阳底下,说出这件令他纠结万分的新鲜事。
这几天我常常在想,以前的许乘月是怎样的人呢?许乘月拥抱他时在他耳边这么说。他的每句话都令顾云风难受,像在拿刀一点点剜下自己的骨与肉。
他的记忆总是出现在我梦里,我们两个灵魂,用了一个身体。总有一天,他会从沉睡中醒来,让我离开这副身体,让我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