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瞥了眼许乘月t恤间的腰,艰难地站起来,深吸口气:看着挺瘦怎么还是有点重啊。

你是没抱过男人吧

还真没他咬咬牙,本想说没事我抱男人干嘛啊,太给了受不了。但还是闭上嘴省点力气一步一停地朝电梯走去。

夜色清冷。

他把许乘月放到后座躺着,终于松了口气,替应西子开了车门,倒车后退驶出小区。

手背上的伤口因为刚刚的受力不均一直在流血,鲜血染红了包扎的绷带,他皱了下眉,也没太在意。

你看看最近的三甲医院是哪家?他在导航里搜了医院,结果出现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推荐看得眼花缭乱。

应西子不假思索地回答:去瑞和医院吧,乘月在那做的开颅手术。

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夏天的风吹得路边的花枝摇摇晃晃,透过车窗的缝隙挤进来。车里很安静,听得见许乘月急促不均匀的呼吸声。

能听见呼吸声他就没那么焦虑了,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的,之前不就没什么问题吗,顾云风替他祈祷着,他的所有痛苦都只是暂时的。

刺耳的刹车声和周围突然响起的鸣笛。

前方红灯,紧急刹车。

车慢慢停在直行车道上,顾云风回头看见许乘月一直痛苦滴蜷缩在后座上,他伸手想轻轻抱住对方,但看了眼旁边的女孩,还是作罢。

除此之外,还有一辆可疑车辆离他们越来越近。

那是辆黑色suv,从他驶上高架前就开始跟着他,到现在也没成功甩掉。

他们等在这个岔路口的红绿灯前,等人行横道上的行人陆陆续续走过。

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顾云风低声说。一路上从后视镜中他就看到了。天色太暗他看不清车牌和型号,只能勉强辨认出品牌标志。

小心一点。

嗯?应西子下意识地回头。

出乎意料的,下一秒,那辆车就径直撞上来,在监控无数的红绿灯路口,无视违章拍照,无视法律法规,把他们直接撞到了人行横道上。

这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事情。

突如其来的撞击后,顾云风的脑袋撞在方向盘上一阵眩晕,摸了下额头手上沾了鲜血。他有点分不清是额头上受了伤还是手上的伤,只觉得好几个地方都隐隐约约地疼。

他侧过头,看见应西子惊恐地回头看着后方,抓住他的胳膊语无伦次:我我我我看见那个司机

话未说完又是一次猛烈的撞击。轮胎在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后车玻璃出现巨大裂缝。听到声响周围车辆纷纷停下,他只听见后座沉闷的一声,昏迷中的许乘月因惯性从座椅落到了地上,手腕上玫瑰金的手表正常走着,时间正一分一秒过去。

靠!这不是追尾这tm是要谋杀啊他忍不住暴躁起来,艰难地用力踩下油门,左转刚好变成了绿灯通行。顾不上那么多,车辆驶入左侧车道,抬头看自己额角一侧满是鲜血,后方那辆suv倒是慢慢悠悠没跟那么紧了。

他这才感觉到伤口的疼痛,惊魂未定地看了眼后座摔在地上的许乘月,他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看起来还好。

无数车辆从车窗旁飞驰而过,应西子僵硬地坐在副驾上,目瞪口呆差点喘不上气来。

你还好吗?

过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连忙点头道:我没受伤,倒是你的额头

一点小伤。他龇了几声接过递来的消毒棉球擦了擦。

明天再去调监控看看那辆车怎么回事,现在先去医院。他继续向前开着,才发现已经偏离了最初的路线,只能绕个圈去医院了。

前方道路有点堵,他看着车里一堆沾血的棉球叹了口气,侧身看见应西子脸色苍白瞳孔失焦,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你吓坏了吧,我们这一行,有时候是挺危险的。他勉强笑了笑,让自己的表情不要看起来太扭曲:还好你没事,乘月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撑得住。

我我刚刚看到那辆车里的人了。她轻轻抬起手,活动了下手腕,转过头满脸都写着惊恐与无助。她那张美丽精致的脸在这一刻只剩下恐惧与不安,到处都充斥着危险的气息,她紧紧抓着系在身上的安全带,拼命深呼吸。

他熄了火,三个人都等在漫长拥堵的公路上:车里的人什么样子?

一个脸色惨白的圆脸小女孩。她因极度紧张而捂住脸,另一只手放在脖颈间想要呕吐又吐不出来。

金黄色的头发,凹陷的眼珠,她一直在笑,一直同一个笑容,恶心又诡异。她干呕了几下抬起头,双眼发红地看着顾云风的脸。

顾警官,我肯定,那不是一个人,是个娃娃。

刺骨的凉意从头上直冲下心脏,迅速传递到四肢每个角落。他感受到一阵阵细小的电流刺激着每个神经细胞,让他不得不屏息凝神缓解焦虑和紧张。

你是说,撞我们的那辆车里没有人?

第二卷 :附骨之血

第35章

瘦弱的少年趴在窗台上, 穿着白蓝条纹病号服, 清澈的眼眸出神地望着病房内安静熟睡的女孩。她可真好看啊, 白皙的皮肤, 鲜红饱满的双唇, 锁骨若隐若现,闭着眼却在轻笑,嘴角向上,明媚又温暖。

四月的阳光透过他光洁的脑袋照进病房里,用那万分之一的概率照亮他脆弱的生命。

他看见病房里摆了几个花瓶,插着各种颜色的花,朱砂红象牙白, 鲜艳欲滴晃的他双眼失神。能住进这样子的病房, 她一定是个生活优渥的大小姐吧, 这样的姐姐还能来这看他陪他, 她可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从天而降的仙女。

你在看什么呢?一个小护士悄悄地走到他身后,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少年站在一把破旧的木椅上,踮起脚尖,往病房里探头探脑, 看了整整一个小时。

我他红了脸,指了指里面的女孩:她可真好看啊。

嘿你这孩子, 小小年纪不学好,专盯着人家小姐姐看。护士无奈地摇摇头,也站在草坪上踮起脚, 和他看向同一个地方。

她会醒来吗?少年问。

当然会,她又没有生病,她是为了救你才来医院的。

听到这句话,少年的双眸仿佛升起了太阳,他轻轻笑了笑,抬头看了看深邃无尽头的天空,灵魂都跟着飞到了远方。

原来她就是救我命的人啊。他张开嘴想呼唤女孩的名字,但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只能这样趴在窗台上望着她,告诉自己坚持活下去真好。

他听见自己心脏疯狂的跳动,像沉闷乐章中突然出现的鼓点,让他在死亡前夕惊愕转身。

如果以后你们还能见面,一定要记得她啊。小护士在一旁打趣说:你抓住了这万分之一的概率,或许就是为了与她相见呢,不过这姐姐比你大了六七岁,没办法做情侣啦。

他没有说话,只微微笑着。

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过笑容了,原以为自己的生命会在十四岁黯然消亡,没曾想却遇见了这个人。

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他用不够成熟的声音轻轻说。

一阵春风刮过,少年周围的十几株晚樱被吹散花瓣。飞向空中成千上万的花瓣悠悠落下,挡住刺眼的阳光,听见他许下的誓言,浩浩荡荡。

我愿为你付出一切,时间,金钱,尊严,乃至生命和灵魂。

誓言越过时间,穿过山川与河流,又回到同样的晚樱树下。年轻的男人躺在无影灯下,握紧手中的刀,听着所有声音渐渐远去。

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愿与魔鬼为伍,出卖灵魂。

马路上那辆空荡荡的suv里没有人,只有一个坐在驾驶座上笑容诡异的洋娃娃。

顾云风闭上眼,满脑袋都是那丑娃娃诡异的笑容。

撞我们的那辆车开启了自动驾驶?他接过应西子递来的酒精棉球,轻轻擦着额头的伤口。交通拥堵情况终于有了好转,他继续往瑞和医院的方向开去,回头看了眼许乘月,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汗水浸透t恤。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袭击并不是针对自己,跟他有仇并且实施过报复的大多都是些进去过的地痞流氓,他们只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压根想不到通过自动驾驶这种方法去谋杀。

去年已经出台了交通法规,明令禁止在无人看管的时候开启自动驾驶。他按住一直流血的额头和手,冷笑一声:等找到这车了,肯定又说是系统故障。

那你,你觉得呢旁边的女孩语无伦次地握紧双手,指甲快陷进肉里。

就是谋杀,故意制造交通事故。他倒吸口凉气:还放个娃娃,在路口监控下直接撞过来。

还有这安全气囊怎么回事,就是个摆设吗?说着他轻轻踹了一脚车身。

你换辆更好的车吧。

顾云风在急诊室门外已经等了两个钟头,现在是凌晨一点,医院里依然各种鸡飞狗跳。想不到在这种管理严格的私人医院也会遇到这么多不讲道理的病人,他还以为会有一大半被保安直接轰出去呢。

这家私人医院以严格保护客户隐私而闻名,重金请了一大批名医,包括应西子她那老爸,曾经连续五次评为南浦市十佳神经外科主治医师的应邗。

应西子正在走廊里和她爸打电话,她根顾云风说自己暂时不回去,一定要亲眼看许乘月醒来才能安心。

两个小时前急诊科的一个小护士帮他消毒后包扎了额头以及手上的伤口,然后又继续各忙各的,他只好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刷着新闻。

他时不时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许乘月被推进去后,急诊科医生临时打电话从家里喊出来了神经外科的一位医师,据应西子说是去年为乘月动手术的助手医生,王坤。

这是个比较年轻的医生,二十七八岁,皮肤很白,看上去特别腼腆。他是应邗带的徒弟,经验不算丰富,但手术技法相当不错,是一个技术好于理论的医生。

顾云风紧张得要命又帮不上忙,只好刷着新闻转移注意力,突然一条推送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

【荣华生物涉嫌非法制售药物,已有两名高管被带走接受审查,目前案件尚在调查中。】

从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他眼皮就不停在跳。他印象中前几年荣华生物还一直活跃在公众领域,好几次放出要上市的消息,现在不仅上市没成功,还跑去非法制售药物了?

他看了下新闻后的评论,一片骂声,骂的都是董事长江荣华和他落后的家族企业。几个城市论坛中江家的子女亲属私人信息全部被当作娱乐八卦扒出,但谁也没说清楚荣华生物究竟非法研制了什么药物。

他活动下关节,走出急诊室,起身在医院室外的空地里跑了几圈出一身汗,他受了伤理应好好休息,可坐在急诊室外什么也不做实在太煎熬。

他与荣华生物这家公司其实是有间接接触的。那是在两年前,他还是个普通警员,有天去金平区的一个街道派出所拿材料,刚好碰见一个气质极佳的女人来报案。

印象中那个女人举止温柔端庄,带了个很大的黑色帽子,帽檐遮住大半张脸。她眼圈发青,脸上的白色口罩没有取下过,手臂上还缠着绷带。

她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似乎腿部受了伤。顾云风当时注意看了下她的小腿,果然发现小腿上有一条极深的伤口,几乎能透过鲜血看到雪白的胫骨。

她是一个人来的,民警给她的腿进行了简单包扎还替她叫了救护车。整个报案过程没有流泪情绪也不激动,遍体鳞伤可她看起来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平平淡淡地叙述了被打的整个过程,就像在讲一个跟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

临走的时候他听几个民警说这女人是荣华生物江家的儿媳,来报案是因为无法忍受丈夫的家庭暴力,这已经是她一年内的第三次报案了。最后结果怎样他也不太清楚,新闻上没有说到过这件事,大概率是不了了之了吧。

但他清楚地记得这个女人当时的眼神,凌厉间充满憎恨,好像随时能杀死一个伤害她的人。

顾云风在室外慢跑了几圈回到急诊室,刚好看见王医生穿着白大褂运动鞋匆匆忙忙地走出来,许乘月躺在推车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他终于醒过来,微微睁开眼睛,见到顾云风时眼中有了点神采,小声问他:有水吗

水?王医生听到连忙从办公室拿来一杯热水递到他嘴边。然后对等在门口的两人说:许教授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意识也基本清醒,就是很虚弱需要休息。他先在医院这住几天观察下。

真是谢谢您了王医生。应西子朝他微微鞠躬,乘月出现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

看起来像是美尼尔氏的症状,应该是排异反应引起的。王坤拿出病历本,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诊断结果和用药剂量。

他的字迹很清秀,和他本人气质挺相符。

我问了下应医生,去年的手术中,我们在他大脑内放入了一个人工神经假体,他的免疫系统对这个假体产生了暂时性的排异反应。

暂时性?

对。王坤点了点头,让他们不要太担心:只是偶尔会出现,用些抗排异的药就可以了。他把处方递给应西子:半个月内,早晚各吃一次,饭后吃。说着他大步向前走,在手推床上挂了一个牌子,住院部8楼828号。

顾云风总算松了口气,他和这个年轻医生一起把许乘月推到了住院部,一个单人病房。

瑞和医院的单人病房设备都很完善,中央空调室内永远24度,50寸智能电视,连接wifi手机随意换台。两米八的三人座加贵妃椅沙发,专为陪同的家属提供。独立卫生间享有全自动马桶和自动调节水温浴缸。

小护士拿了一大瓶葡萄糖和一小瓶抗排异的药物给他挂上,嘱咐说点滴不要调的太快,大约三小时后才能打完。

按这个节奏,必须有人留下来陪着了,毕竟许教授需要休息,总不能让他不睡觉盯着吊瓶看什么时候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