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承天向穿云鹤缓缓拱手道:“但不知疯世尊遗物,可是断枪数截。”

穿云鹤笑道:“既是世尊遗物,世尊怎能不知?当初我云鹤族中老祖摩云鹤路过此岭,见这岭中三道光华射于斗牛之间,又有一道杀气盘桓不去,这才知岭中必有奇宝。入岭寻来,才发现那大青石旁,有断枪三截。老祖取而用之,却发现极难御控,这才知是世尊遗宝,他人难以动用。”

半残笑道:“世间神器,德者居之,在我瞧来,此物并非唯世尊可用,说句不敬的话,摩云鹤当初未成大德,这才难以动用罢了。”

穿云鹤道:“禅师所言,或有几分道理,当初老祖因随仙庭兽禽与世尊放对,唯因厌倦厮杀,这才遁世清修,但当时胸中杀气不平,恶意难消,怎成大德,无法动用此宝也是有的。”

半残道:“后来又是怎样。”

穿云鹤道:“那三截断枪光彩盈于天地,老祖担心有人见到光华,便来夺宝,那法宝犀利异常,一旦误入恶徒之手,不知有几人遭殃,于是移山为冢,将三截断枪覆盖了,又将身上积年掉落的鹤羽织成一袍,覆在枪冢上,掩住法宝光华。其后老祖便在此岭清修,终于修成大道,如今已是西域毕月境之主,毕月神君是也。“

原承天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为何火凤来遣人诛杀穿云鹤了,想来是摩天鹤既为毕月神君,又不肯臣服火凤,火凤便借穿云鹤项上首级,对摩云鹤示以警告。

半残道:“摩云鹤护宝有功,终得天地垂怜,修成大道,可喜可贺,恰巧今日大修在此,何不让大修一睹此宝,若能的归原主,也是莫大欢喜。“

穿云鹤抚掌笑道:“此正是小禽之愿。“

原承天暗道:“二修名为献宝,其实却是在试我了,若我果真具有大德,能用此宝,二修自然随我差遣,若我御那三截断枪不得,我在这毕月境中已无立足之地。“

他虽自认无愧于天地,但自他新创苍穹之后,便不受天地庇佑,唯仗隐字诀行于四方,才不致遭逢天劫,如此说来,自己就是那天地逆子,想那天地又肯认自己为大德?

但复又想来,自己是否具备大德,世人自有判断,并非独赖天地裁判,三截断枪既是世尊遗宝,必然已具性灵,卓然独立于天地间,只需三截断枪认主,又何必理会天地之意。

当下就怀着忐忑之心,与穿云鹤,半残一道,悄然离了洞府,来到枪冢边。

穿云鹤立在枪冢前却踌蹰起来,道:“此山因有老祖鹤袍覆盖,法宝光华不出,灵气不泄,遂使此山寸草不生,但若取下鹤袍,就怕光华映射天地,引来无妄之灾。”

半残道:“无妨,我先在此山四处设禅言四道,压住灵气光华也就是了。”

穿云鹤道:“但请速速施法。”

半残便纵到空中去,向西一指,施禅言一道,是为“守”字禅言,再向南一指,试“敛”字禅言,向东设“恭”字禅言,向北试“如”字禅言。如此便是守敛恭如四字禅言,“恭如”二字唯敬唯恭,以使冢中断枪性灵安心,“守敛”二字方为加持。

那半残禅师行事,果然是谨慎知礼。

穿云鹤见空中禅言罩定,群山一寂一静,这才放心,忙念动祖传法诀,将那鹤袍收起。

只见法诀念罢,左座枪冢轰动大动,一道灰光自冢中飞出,那灰光之中果然有鹤袍一领,此宝虽是灰朴无文,却是暗蕴光华。唯有这等质朴古拙之物,方能掩去神枪光华。

穿云鹤知道这鹤袍乃是老祖之物,不敢便收,先恭恭敬敬施了三次大袍,这才道:“晚辈收了鹤袍,只盼冢中神器物归原主。”

他既说“只盼”二字,分明是对原承天寄于厚望,但心中仍有三分疑心。

鹤袍既收,那冢中果然射出三道光华,那光华清冷如水,其质如冰,令人望而生寒,冢边三修心中齐声道:“果然是世尊遗宝,这光华好不犀利,若不幸成为此宝对手,真是未战而先怯了。”

穿云鹤伸手一划,那枪冢就自中而裂,原承天向内一瞧,只见三截断枪两长一短,排得整整齐齐。三道光华更是耀目了。

原承天瞧见这昔日神兵,思慕前事,不由的感愧万千。这时半残忽道:“大修,此宝既是神尊亲手制成,怎的却断为三截了?便是当时战况极烈,想来能令此枪断裂,亦是必有缘由了。”

原承天知道半残是在考较自己,便道:“禅师,当时战况之烈,实难用言语形容,世尊先制神刀一把,斩杀千万之后,那杀气盈于神刀之中,神刀不堪承受,遂告断裂。只因那神刀虽是杀伐之宝,既随世尊多日,亦生一点仁心,既斩千万,何忍再杀?”

半残叹道:“原来是便是杀伐之宝,亦具仁心,想如今兽劫滔滔,蹈死蒙昧兽禽不计其数,又有几人在意?”

原承天道:“当时世尊实处两难之境,若不能征服仙庭之众,如何分开混沌,以建安乐世界,但兽禽不知生死,不明敬畏,又怎会惜死?真是前也不得,退也不得了。”

半残道:“如此说来,那神枪自然也是因杀伐过多,这才步上神刀的后尘了。”

原承天道:“神枪之遇与神刀又是不同,世尊见神刀自断,便再制神枪一柄。说来好笑,此枪杀伐千万之后,世尊恼这神枪杀性过强,便自折神枪。世尊制此神枪,岂不是为了荡平混沌?可见神枪杀人杀得多了,又怨起这神枪来,当时世尊心情,由此可见一斑了。“

半残道:“不杀难以平安混沌,杀得多了心中又是不忍,世尊当时心情,半残已略有体会。以至仁而御至杀,世尊是也。“

原承天缓缓的道:“当初世尊若能闻此一言,不知心中有多少欢喜。“

半残道:“只恨本禅子生得晚了,怎有福缘伴那世尊开辟天地。哪怕只伴世尊行上三日,余愿已足。“说到这里,独目之中便发光华,其胸中豪气足可干云。

原承天暗道:“此人虽修禅道,其性情却是豪迈慷慨,又悟得“至仁御至杀”之理,其后必成道果。“

穿云鹤微微一笑道:“禅师若想伴世尊开天辟地,却又有何难?“

半残听罢,不由得与穿云鹤相视一笑。

这时原承天向前一步,去那冢中取枪,哪知刚走上三步,面前人影闪动,面前多出两位青衣男子来。瞧这两位男子,相貌虽是一般无二,但气度大有不同。

左首那位男子双目如刀,全身杀气浓烈,令人不敢逼视,右首那位男子,则是温文而雅,目中大蕴慈悲。两位男子争抢着上前,要来拜会原承天,哪知却撞到一处去了。

左首男子道:“你又与我争抢做甚?既见故主,自然以我为先。“

右首男子道:“此枪性灵,自该由我主控。“

左首男子哈哈笑道:“你何德何能,也敢主控此枪,世人斫木为枪,便有杀意,为的是便是杀尽天下奸邪,你生为神枪性灵,心中却无杀心,岂不是好笑?“

右首男子道:“杀人却是为何?“

左首男子道:“世间不敬世尊者多,不敬天地者多,纵性肆意者多,奸邪妄为者多,这些恶徒,个个该杀,杀人就是杀人,又如何再问。”

右首男子直把头摇,道:“世间恶人杀不胜杀,你杀了一千,就有一万,杀了一万,就有十万,你当初杀伐千万,又能如何?还不是惹恼了世尊,将你我本体断为两截?如今故主虽至,你不明悟故主本心,又岂有颜面号称此枪之主。”

左首男子道:“依你之见,那杀人者却是为何?”

右首男子道:“诛恶惩凶,为的是遍施仁德,首恶者诛,附从者免,神兵利器,非不得已而用之,若只问杀伐,不知教化,岂不是本未倒致?当初神刀自断,是因教化难施,心中苦恼,你却不知教训,仍是一味杀伐,难怪世尊折枪而不用,如今又见故主,岂能再蹈旧辄。此言还盼你深思。”

左首男子道:“罢了,罢了,每日听你说教,让人烦不胜烦,既然是故主在此,谁主谁次,自有故主定夺。”

右首男子道:“也好,也好。”

二位男子并肩而立,就向原承天一揖到地,口中齐声道:“故主既至,今日也该有个说法,我等两大性灵,谁主神枪?”

原承天微微一笑,道:“向来神兵利器皆有性灵,但也只是一道罢了,怎的此枪却有两道?”

右首男子道:“世尊,你当初折枪三截,那神枪既是混沌古木制成,何等灵性,便生出性灵三道来。”

原承天道:“另一道性灵何在?”

左首男子道:“另一道性灵庸碌不堪,已被我二灵化而收之,如今只剩下两道了。”

原承天道:“你二人唤作何名?”

左首男子道:“世尊当初折枪不用,我等皆无主人,又哪里来的名姓?”

原承天笑着向左首男子一指,道:“也罢,你就唤作至杀。”又向右首男子一指,道:“你便唤作至仁。”

听到原承天赐名之后,半残向前一步,揖手道:“恭喜两位性灵分出主次来,今日当合二为一,断枪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