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盏眼底淌过一片深幽,低缓道,“本相想提醒你一句。齐欢此人,坏水不浅,不能小瞧。此次来天圣也不知道会打什么主意。无论你接触与否,都不可随便信任。”

慕槿闻言神色不由有些一言难尽。

末了,又闻他补充了几字,“你能信的人,只有本相一个。”

这话莫名含了几分自信。

敢情他说这么多就是为了铺陈这句话?她能信的人,只能是他?

总感觉云盏最近态度转变得有些微妙,让她隐隐觉得不正常,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奇奇怪怪的话,莫名其妙的动手动脚。不知道的还会以为他这个人分裂了。

她可不会认为他今夜这么做只是为了与她单独相处,同她说这些的。

“相爷。一直以来,我都很想问你一个问题。”慕槿眸光微暗,脸上闪过几道光影,“你,认识东陵的奉安公主?”

她也不藏着掖着了,索性开门见山。

若是她一直忽略这个问题,那她的谨慎细心可以拿去喂狗了。

其实,很早之前她就有过怀疑,只是一直没有挑明。加上她与云盏似敌非友,也难以问他这样的话引起怀疑。

云盏闻言,眸光微暗,眼底不禁划过一抹幽亮的光芒。他抬眼看向那半边脸隐入暗色的女子,薄唇轻勾,似是含着几分戏谑。

“何止认识。”他低缓地道,在女子看过来的疑惑目光中,又不疾不徐,一本正经地道,“本相,或许还是她未过门的相公,尤未可知。”

未,未,过门,的…相公?

“你…说什么?”慕槿耳边响起这句话,不由咬牙切齿地道。

若是常人听来,不免会为此惊掉了下巴。

而她此刻,只有满头的黑线划过。脸色由青到黑,由黑到紫。憋得忍无可忍,却…还是忍了。

她什么时候认识他了?还套上这个无名无实的身份。

若她嘴里有口茶,铁定毫不留情地喷出来。

可她脑海中又不禁浮现过一个人影。一时想不起来是谁,难以将眼前这个人与以前那个人重合。

“本相说的是实话。你这副样子,莫不是要吃了本相?”云盏掀眸看向她,眼里含着几分玩味。

车内的光线有几分灰暗,但也不妨碍他看清慕槿脸上的表情。

一袭青碧色衣衫,袖口滚了一圈金丝缕,裙上绣了几朵清致的白莲。简单半挽的墨发,随意髻了一支碧玉簪,衬得姿容更加清浅淡冷。

“相爷多虑了,怎敢。”她撇开头,淡淡说道,不去看他的神色。

吃他她也下不去嘴。剥了他的皮还

云盏眸光微烁,盯着她的脸,似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变化。

“到了,到了。小爷,下车。”正静默间,车辙子停止了转动,外面传来一声聒噪的叫唤声。

又是这只鸟。

慕槿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想起了那只整天摆着一副大爷架子的死鸟。

说起来,也确实很久没有看到它了。

这会儿出声,倒也不觉得多讨厌。

“下去罢。它给你带路。本相还要处理其他的事,晚点去大殿。”云盏见她掀了帘欲出去,低缓出声,顿了顿,又道。“莫要来晚了。”

他怎么知道她要做什么?有点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这个想法一上来,慕槿都觉得后颈吹过一阵冷风,直发凉。

不待犹豫,她掀了帘下车。一只带着淡蓝色羽毛的鸟也扑哧着从篷顶上下来。

“美,美人……”小鸟看着半个身子没入车旁暗影下的女子,倩影幽幽,将明暗勾勒得恰到好处。

即便是一只鸟身,也不禁看得呆了。

“阿九。”正要一翅膀扑过去,哪知车内传来一声低凉幽敛的男音,带着丝丝凉意,让它立马刹住了脚。

“举止得体,鸟中之王。”他低凉地吩咐,将这只成精了似的鸟儿驯服得服服帖帖。

阿九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鸟头,似是受到了很大的鼓舞,模样看着规矩了许多。

看着已经进入宫门的女子,边飞边喳道,“道了,道了,大爷……”

目送前面一人一鸟远去,他才放下帘,看着驾马的人,语气幽凉,“走罢。”

**

慕槿进了宫门,头上传来阵阵轻拍着翅膀的声音,有些担忧它会不会拉出点什么东西掉到她头上。

听说已有很多人提早到了这里,距宫门不远处,她没见着什么人影。

想来那些人也已入了正殿了。

“死…那个鸟,你准备带我去哪儿?”慕槿习惯性地出声,又想起了什么,改了口淡淡道。

“呃……”头上的鸟只管带路,没想着慕槿还会搭理它,顿时心气儿高了几分,“大爷,殿,殿……”

慕槿见它这会儿说话也不能连贯,隐约也能猜到它是要带她去正殿。

走过宫门,她已步入景墙,来到一处青树幽花之地。这里的花坛内皆种着颜色气味不同的花,每隔十几步便有一个灯笼挂在景墙周围。

花影树影人影交错掩映,一切规格既严整又肃穆,静美中又显华贵。与大宅门户里的庭院布景却有不同。

约莫着行了一盏茶时间,树影交叠间,隐约听着传来几许嘈杂谈论之声。

宫宴应是还未开始,所以这部分人便聚在了这儿。

慕槿半掩在景墙边,透过花树缝隙,看着前面互相攀谈的人,男女皆有。

“嘘。”慕槿抬手比了一个噤声手势,让头上的鸟儿不要出声。“我们从这儿绕过去。”

她不想引起这些人的注意。毕竟谁也不认识。

阿九也出奇的乖巧,跟在慕槿身后,从稀疏不一,开着朵朵粉色花儿的树后悄然走过去。

慕槿很快走过去。也将这些人的脸略扫了一遍。记了下来。

好在这些人一心交谈,没有注意到从后面绕过去的一人一鸟。

“啊啾!”

冷不防地,一声喷嚏打断了这群人的谈话。

众人齐齐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觉疑惑,又不约而同向各自身后看去。

一阵凉风扫过,只余片片枝叶摆动,不见一丝人影。

“李,李兄,方才是,是你?”

“在下没有。”

“那,那……”

众人只觉背后一凉,暗暗吞了口水,莫名觉得有股惊悚之感。

这里距离西面的冷宫还有好半截路,怎么这会儿就如此怪异?

不多时,几人也结束了谈论,结伴往大殿走去。

只不过,他们的方向与慕槿离开的方向恰恰相反。

这只死鸟,差点坏事。

慕槿在一干人等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抬手就将乱扑腾的鸟一把抓过,捂住鸟嘴快步往远处走去。

“放,呜,开,开小爷,死了,死了……”走出好长一段距离,手里的鸟儿也在不停挣扎。

被人捂着快给憋死了。

如果它死了,一定是这世上第一只闷死在人手里的鹦鹉。

见它反抗,慕槿也略一蹙眉,将它随手往草丛里一甩,没入草丛。她拍了拍手掌,抬步离去。

这只鸟,还是离她远点的好。

慕槿甩了鹦鹉,径往前走着,直到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她也不知到了哪里。

看着前面若隐若现的道路,灯火忽明忽暗。周围略显破败的红墙上,朱颜已改,脱落颜色之后莫名有几分黯淡。

她这是走到哪儿了?

看样子,倒像是一座废弃的冷宫。

“皇,皇兄……”身旁,一扇半掩的门扉里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隐约能辨别出来这是一位少年人。

皇兄?

慕槿看着微掩的门,身子微侧,避在门后,伸出半个头探着门缝里的情况。

“太,太傅这次嘱咐我,让,让我一定要暗中帮着你,将,将两国的争端挑起,然后让东陵全身而退,坐收渔利……”这话带着几丝颤音。似乎觉得有些害怕。

坐收渔利?

慕槿听着这几个字,眉头微蹙。这些人,来此次宫宴的目的,皆是未怀好心。

“阿佑。”

一道略清郁淡冷的声音传来,夹杂了几丝平静和无奈。

“你可知,何为争端?何为坐收渔利?”

慕槿听着这道声音,眸光不由一暗,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