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原万叶努力辨别着字迹。

红叶上的文字似乎与他所认识的璃月文字有所不同。从不甚流畅的笔顺可以看出,主人执笔时心情杂乱。

更重要的是,少年从这片红叶上感受到一股奇妙气息——类似书墨古卷在阳光下暴晒的味道,浅淡而浓烈。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身为浪人的万叶五感敏锐,自然万物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从稻妻到璃月,枫原万叶见过诸多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未感受过此种气息。

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少年起了心思,索性顺着那一丝微弱的痕迹追溯源头。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璃月的水道错综复杂,浮沉中冲淡了线索。

最终,万叶来到一颗高大枫树旁,停下脚步。

气息断了。

他抬起手,又一片红叶晃晃悠悠地乘着风,飘进少年掌心。

璃月多竹多树,却少见枫木。

这株长得茂盛,独木成林的气势,倒是让他想起家乡的离岛上,每逢红叶落满山林时如同一场连绵不断的秋火。

“此番美景,不算白跑一趟。”

只是,多少还是想见见这位神秘角色。

苍木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记住,单手拎去湿哒哒小龙崽子从七拐八拐的小巷钻出来,马不停蹄赶回报社继续干活。

她把剩下文件处理完,又亲自查了遍账。

少女指尖葱白,轻轻巧巧拨动乌木算盘,实木珠子彼此击打碰撞,声音沉稳。

财务坐在椅子上浑身紧绷,背部挺得笔直。

“别紧张。”苍木冲他笑笑:“只是例行查账罢了。你没做亏心事,用不着害怕的。”

对方艰难控制住自己忍不住哆嗦的双腿,不敢说话。

“其他收支都没什么问题。”苍木点了点一处:“这里怎么多出一笔钱来。”

“这是,玉衡星刻晴小姐向总务司为您申请的奖金。”财务一激灵,回答得不假思索。

是蜂窝煤的奖金……不愧是刻晴,果然言出必行。

她将账本递交给财务,示意查账完成,自己率先脚步轻快走出办公室。

财务虚弱地拿起账本,慢慢往自己的工作场地挪动。

太吓人了,总觉得查账时候的老板极度可怕,他刚刚还以为发现差错的下一秒会被拉出去做掉。

咦?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工作都告一段落了,苍木伸个懒腰,准备晚上去往生堂蹭饭,顺便拜访钟离先生。

恰巧一家面包坊里飘出——热腾腾又浓郁的谷物香气,她顿时走不动道。

奎丝多也跟着抽动小鼻子,发出撒娇的“咕咕”声音。

“好了好了,这就进去。”苍木一本正经地假装自己并没有被诱惑,只是碍于缠人的小龙才不得不进去。

“欢英光林!”店员操着一口枫丹口音的璃月话,热情地迎了上来:“您许要甚么?”

苍木不太能应付这种太过热情的推销式服务,她更喜欢自己自拿自取的自助式。

这家店显然是枫丹人自己开的小型店铺,店员也没经过服务培训,正犹豫要如何回应,一道温润而低沉的声音忽然为她解了围。

“我想,还是让这位小姐自行挑选,才更符合她心意,店家以为呢?”

“钟离先生!”她惊喜地转过头。

钟离也有些意外,朝她露出一个宽和的笑容:“这么快就从蒙德回来了?”

苍木高高兴兴地蹭到帝君身边,顿时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安心氛围。

“也不算快啦,我都待好几个月了。”她有太多东西想告诉爹爹了,又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干脆捧起奎丝多向帝君介绍:“给钟离先生问好,奎丝多。”

水晶一样的小龙好奇打量着面前男人,乖巧地摇了摇尾巴。

像爸爸一样香香,又不一样的味道。

钟离伸出手,轻轻用食指挠挠小龙的下巴,见它瞬间舒服地展开翅膀,化作一团软泥,碰瓷式地去咬那只套在黑色手套上的玉扳指。

“奎丝多!”苍木吓了一跳,想拎着小家伙的后颈把龙龙拽起来:“不许对钟离先生没礼貌。”

“无碍。”钟离慈爱地阻止了苍木,他单手把小龙勾到手中,用盘核桃同款姿势,将它在掌心转个圈。

奎丝多显然把这当成一种游戏,颇为兴奋。

见钟离停下动作,撒娇般轻咬他大拇指,示意继续。

“这……”苍木有些局促地在旁边搓搓手,头一次体会到孩子在长辈面前丢脸的心情。

“刚一个月,还没什么规矩……”没想到她现在也成了‘孩子还小’的人。

帝君脾气比苍木想象中还好,真就陪着小龙崽玩起了游戏。

听闻至此,他皱着眉,看向眼前的黑发少女:“一月,那满月酒是否办过了?”

……钟离先生,还真有闲趣啊。这话苍木当然不敢说,她老老实实答道:“没办。”

以钟离来看,苍木的长相无论如何都有些偏小,略圆的猫眼只眼尾有些上挑,睫毛被垂下的刘海盖住部分,向上看人时总让他想起往生堂前那只蓝眼睛的白猫。

语气也难免带上几分不赞同:“他是谁?让刚出完月子的你一个人带……”

“?!等等!!!”在事情似乎滑向某种误解的极端前,苍木及时喊停。

她本人也大为震撼:“奎丝多不是我的孩子。我也都还没有结婚!钟离先生,您怎么会这么想?!”

黑发少女比划下自己:“我是人类。”

又指还在玩转转的小龙:“这个是小龙崽子!”

她双手合十,满脸迷惑:“您居然也这么认为?仔细想想,好像所有人第一眼都以为奎丝多是我的崽?”

店员早已远离,此时端着一盘新鲜出炉的甜点过来请他们试吃。

苍木道谢,干脆拉着爹在店里的用餐处坐下,毫不客气地点了菜。

“棍状面包,干酪,咖啡和虾仁沙拉。钟离先生有什么忌口。”

“海鲜类,恕难从命。”

“那还真是可惜。”苍木真情实感为钟离先生感到不幸:“错过海里的诸多美味,真是一大遗憾。”

她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再加一道奶油蘑菇汤。给宠物来一份土豆泥。”

还好这家店兼职餐馆,虽比不上正经枫丹餐厅,但作为迟来的午餐绰绰有余。

奎丝多玩累,摇摇晃晃从钟离掌心爬下来,现在躺在桌子上耍赖,非要人给它挠肚子。

家长已经麻了,倒是帝君本人很是乐在其中,眼神含笑地望着幼龙,场面颇有含饴弄孙既视感。

苍木终于想到合适的话题切入点:“对了钟离先生,蒙德的吟游诗人托我跟您问好。”

男人从小龙身上收回视线,平静抬头:“那个酒鬼诗人?”

苍木东张西望一番,确定没人盯住这里,才做贼式“嗯”了声。

钟离无奈:“倒也不必如此小心。”

她搓搓手,掏出两块刻着隔音魔文的水晶,注入能量点。

“这个应该有点用。”

钟离没问她怎么知道自己身份,她也没问钟离怎么知道自己知道他身份。

两个人默契跳过。

“他近来如何?”

当然是一如既往不靠谱啦!想去借用自己的琴都被修女拒绝,在大本营被敌人掏了神之心(虽然是演的)

“很喜欢喝酒,尤其是蒲公英酒,每天在蒙德城里卖艺的钱都花给酒馆了。”

钟离微微笑起来:“那便是和从前一样。”

苍木有点不敢置信:“一直是这样吗?!”

棕发青年明明外表依旧年轻,语气却带着一股饱经沧桑的悠长:“他沉睡的时间较多,清醒时难免想多看看如今的城邦。”

她在这话语中懵懵懂懂捕捉到时光飞逝的影子,却不知如何回应,只好讲述自己所知道的部分。

从她在广场上偶然碰见,再到被其救出高塔,在蒲公英酒的诱惑下答应教她学飞……

钟离不声不响地听着,垂下眼,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总之就是这样啦,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会长出翅膀。”苍木讲得口干舌燥,端起送来的咖啡畅饮一通。

帝君感慨:“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些,倒是颇为新奇。”他打了个响指,接着示意少女站起。

一层无形结界蔓延开,苍木感受到处于结界内的他们,存在感变得极其稀薄。

“我来帮你看看,展开吧。”

她顺从地行动了,腰后的奇特毛绒蝴蝶结立即形变,在身后展开一道宽大羽翼。

风元素随之涌动过来,充斥在每根羽毛间,在元素作用下,翅膀外围延展出羽状的青色风旋——这是借用风之力的表现。

漆黑羽翼尾端带了紫色,随着其主人的动作,浅紫或深黑的细小浮羽在这方结界中弥漫开来。

她掉毛了。

不少羽毛掉进汤里,这桌菜算是废了,苍木简直要挖个洞钻进去。

奎丝多迫不及待扑过来,像一只被逗猫棒吸引的猫咪,追着浮毛乱跑。

钟离身高臂长,坐着不动也能轻松碰到她的翅膀尖,摸了摸骨骼,又查看羽毛分布情况。安慰道:“换毛期的正常现象,过段时间就好。”

“至于为什么会长翅膀,从你的身体情况来看,也属于正常现象。”

???什么正常现象会给人长翅膀啊!

看出来了,帝君不想说。苍木“刷拉”收起翅膀,把后腰处的青色玻璃球一并遮住,在椅子上乖巧坐下。

“钟离先生,我的身体没问题吧?”

这回语气倒是很肯定:“没问题,一切正常。”

少女嘟着嘴,似真似假地抱怨:“我现在可听不得正常两个字。”

青年表情温和,让苍木恍然间觉得自己是个蛮不讲理的晚辈:“正常总是好的。”

是啊,正常总是好的。她也放下心来,挽了挽耳侧垂落的青丝,却无意间碰到了耳环。

“说起来,先生送的这对耳环,很是让我喜欢。实在不知道如何报答。”爹你这东西帮我遮掩人造人的身份,在不知道的地方给我省了多大功夫,大恩大德实在无以言表。

帝君不愧是帝君,回答沉稳:“不过是些身外俗物,你喜欢就好,落在我身边也不过是蒙尘的结果,报答二字,属实有些言重了。”

懂了,爹不希望她太在意这件事,也就是说人造人的身份其实没特别重要。

苍木琢磨着爹的话,大为感动:“我刚刚在松间阁买下一套毛笔,瞧着是先生会喜欢的模样,赶明让人送到往生堂,久仰先生书法,还请先生赐墨,我必定好好珍藏。”

钟离也起了兴趣:“松间阁?可是他家阁主挂在墙上的那套。”

苍木惊喜地点点头。送对了送对了,是爹喜欢的小玩意儿。

他们又就这个话题聊了几句,临走前,苍木随口一问:“钟离先生,我身边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异常吗?”

她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却得到意料之外的答复。

“要说异常,苍木,你说奎丝多并非你的子嗣,它身上却出现你的气息。”

苍木傻眼了。

她一把拉住奎丝多,把它摁在腿上,翻来覆去瞧,怎么也没瞧出相似之处。

更别提自己的气息。

“这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啊?!”苍木快崩溃了。

钟离单手抵住下巴:“连你自己也不知道,那它究竟是从哪来的呢?”

他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只过四个月,就出现奎丝多……未免有些急躁。谁哄骗了你吗?”

苍木沉默。

她确信这事的罪魁祸首是阿贝多。

但现在这情况,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他供出来。

可恶,贝老师到底偷偷做了什么?她也好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