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了吗?”苍巡城的客栈中。

楚昭昭见薛三娘从屋中走了出来,赶忙上前问道。

薛三娘朝着楚昭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小心的合上了房门,然后才低声道:“睡了,我给褚公子的汤里放了些安神的药,他吃过后便睡着了。”

听闻这话的楚昭昭总算的是长舒了一口气。

蒲子晋的死对于褚青霄的打击很大,这一路上他都沉默寡言。

楚昭昭没有办法,思来想去与薛三娘便合计着给他下点安眠药,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昭昭,你也别太担心,褚公子那么诡异的事情都扛过去了,这点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只是一时心情不郁而已。”薛三娘又出言说道。

楚昭昭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她倒是并不担心褚青霄。

她只是觉得有些心疼,同时心底也抱有极大的疑虑。

在那蒲子晋的背后到底藏着怎样可怕的东西,以至于那个男人就算是死也不愿意透露半点。

“我还得去配置药草,咱们手上的钱又快见底,得想办法迈出些药粉,不然明天保不齐就得睡大街了。”薛三娘的声音再次传来。

楚昭昭闻言连忙点头:“三娘姐姐你也要注意休息,别累垮了自己。”

薛三娘笑了笑,也未多言,便迈步走入了一旁自己的房间。

空荡荡的走廊中,此刻便只余下了楚昭昭一人,她站在原地沉吟了一会,忽然像是下定某些决心一般,转身走下台阶。

……

夜已深。

客栈的门口一位少女正坐在台阶,一手撑着腮帮子,抬头呆呆看着天上,另一只手深处,指着穹顶,嘴里念念有词。

“一颗、两颗、三颗……”

“十二颗、十三颗、十八颗……”

“不对不对,十三过后是十四……”

“咦刚刚数到哪一颗来者,算了,重新数……”

“一颗、两颗、三颗……”

走到了少女身后的楚昭昭,听着对方嘴里的话,一时间面色古怪。

而这时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楚昭昭的到来,她停下了那无聊的游戏,回头看向楚昭昭。

她的眉头在那时一挑,对于楚昭昭的到来有些诧异,她问道:“干嘛?要趁着我青霄哥哥不在,和我打一架?”

对于宋清清的挑衅,楚昭昭出奇的没有反驳。

而这样古怪的反应,让宋清清愈发觉得蹊跷,她又言道:“你的观剑养意诀吓唬吓唬旁人还行,真动起手来,可不是我的对手。”

楚昭昭闻言依然不曾回应对方,只是在这时自顾自的在对方身旁坐了下来。

宋清清被楚昭昭这古怪的行径弄得有些犯迷糊。

但这时,楚昭昭却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递了过来,嘴里言道:“这是我在蒲子晋的尸体旁发现的。”

“嗯?”宋清清闻言看去,只见楚昭昭的手中拿着的是一枚血色金属制品,像是某种甲胄身上的残片。

宋清清的脸色微变,但却故作镇定的言道:“这能说明什么?”

楚昭昭似乎料到了宋清清会有这样的反应,她也并不气恼,反倒平静的说道:“我之前就一直在想啊,我们去他府中时,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但蒲子晋手下的死士却一早就埋伏在了那个木屋旁,宋姑娘,你说蒲子晋是怎么确定我们的行踪的?”

说罢这话,楚昭昭眯起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宋清清。

宋清清脸上的神情有那么些许的不自然,但她很快便冷静了下来,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昭昭言道:“这枚残片,我如果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你们身上所穿的贪狼甲上的东西吧?”

“那又怎样?”宋清清目光警惕,反问道。

“你自己也说了,你们之前化名贪狼卒时,与蒲子晋有过接触,甚至还接受过他的委托,帮着他护送胡骁去飞鱼城。如此说来,联系应该不浅。”

“甚至有可能,他知道你们在那林中的据点。”

“如此一来,你想要将他引来,就变得很简单了。”

楚昭昭低声说着,再次将那枚残片提起:“只需要昨日夜里,将它‘不小心’落在蒲子晋的书房中,蒲子晋如果有歹念的话,自然便有可能通过这枚残片推断出我们的身份,然后带人在那据点处以逸待劳。”

宋清清闻言,沉默了一会,然后她忽然展颜一笑:“你也知道,前提是,他对我们有歹念。”

而这话,无疑是承认了楚昭昭推断的正确性。

“所以今日一早,你之所以把我们带到那林中小屋,就是为了把我们引入蒲子晋的包围之中?”楚昭昭虽然早已做出过推测,但当宋清清亲口承认这一切时,她还是觉得很困惑。

“是的。”宋清清并没有再遮掩的意思,当下便承认了此事,旋即她又饶有兴致的打量起了楚昭昭,问道:“你既然都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那为什么不去把这事告诉青霄哥哥。”

“这可是个让他讨厌的好机会。”

楚昭昭看着她,没有回应她的调侃,只是语气严肃的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

宋清清眨了眨眼睛:“这和你有关系吗?”

宋清清的挑衅并没有得到她想象中,楚昭昭暴怒的回应。

楚昭昭只是皱了皱眉头,旋即便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就像我也不喜欢你一样。”

“但我去过武陵城,走入那个如地狱般的轮回。”

“在那里,只要你愿低下头颅,烛阴便会赐予你想要的一切。”

“而如果你选择拒绝,那等待你的便是一次次悲惨的结局。”

“没有人能扛过一次次的绝望。”

“除了他。”

楚昭昭说到这里顿了顿:“虽然有时候他有些傻里傻气,也有时候固执得让人想要揍他一顿。”

“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至少在我遇见的人里,他是最特别的那个。”

“我只是想要确认,你不会伤害他。”

宋清清大抵也没有想到楚昭昭会这般与他坦明心迹,她不由得再次打量着楚昭昭。

目光玩味,似乎是在衡量这番话到底是不是出自楚昭昭的真心。

但很快,她便有了答案——像楚昭昭这样的傻子,大抵是没有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演技的。

“他确实很特别。”

“否则我爹也不会选择他成为剑魁。”宋清清说道。

“作为剑魁,他让我挺满意的,但唯独一点不好……”

“他太善良了。”

“善良有有什么不对吗?”楚昭昭皱起了眉头。

“善良当然没什么不好。”宋清清面色肃然,说道:“但善良是需要代价的。”

“我无心去把他改造成什么人,我只是希望他能够通过蒲子晋明白,在做出任何决定前,先想明白自己能不能承担与之相应的风险。”

“他不是个笨蛋,他应该能明白,如果蒲子晋能够调集的人手再多一些,亦或者豢养的死士修为再强一些,今日死在那里的或许就不是蒲子晋,而是我们了。”

“他是我们的剑魁,也是武陵城唯一的幸存者,甚至他的身上还有让人垂涎的烛阴神血。”

“他注定无法置身事外。”

“而他日后需要面对家伙,只会比蒲子晋强大百倍、万倍,也比他狡猾残忍万倍。”

“既如此,有些道理越早明白,越是对他好。”

楚昭昭闻言一愣,如果说之前,她会对给武陵城与剑甲平反之事抱有幻想的话。

今日蒲子晋的死却已经让她意识到,十二年前的事情背后藏着怎样可怕的秘密。

虽然内心依然有些不适,但她不承认的是,宋清清的做法并没有错。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了宋清清这个计划中的不合理之处,她问到:“你就不怕蒲子晋今天带来的人,会是我们对付不了的家伙,到时候弄巧成拙?”

宋清清笑道:“我们之前早就摸清楚了他的虚实,他能在第一时间调集的人手的数量与战力,我都有数,我可不不傻。”

“可他背后明显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他自己豢养的死士没有这本事,难道他就不能求援?”楚昭昭还是有些不解。

宋清清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灿烂:“当然有这个可能,但如果是那样的话,等到他的外援到来,我们不是早就离开了木屋了吗?”

楚昭昭又是一愣。

她忽然意识到,整件事情虽然看上去是蒲子晋主动动手,可实际上控制权却一直掌握在宋清清的身上。

蒲子晋只是知道贪狼卒的据点在何处,但也只是那一处而已,同时他也不清楚贪狼卒具体的身份。

他要对褚青霄等人动手,唯一能选的地方就只有那处木屋。

而如果他想要确保万无一失,那必然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召集人手,一旦在某个时限内,伏击不曾出现,宋清清便能知晓蒲子晋的心思,带着众人早一步离去。

而如果他急于求成,那手下的人马却不足以对他们构成威胁,今日之事,便是他的下场。

念及此处,楚昭昭看向宋清清的目光顿时变得骇然了起来。

这个少女年纪明明与自己相仿,可心思与城府却可怕到了这般地步……

大抵这十二年的逃亡生涯,远没有她说的那般轻松写意吧。

楚昭昭想到这里,倒是对宋清清多了几分同情。

“好啦,天也聊完了,星星也数够了!本姑娘要睡觉了!”而宋清清却在这时站起了身子,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迈步便要离去。

她一边走着,嘴里还一边小声嘟囔道:“也不知道青霄哥哥睡着了没有?我这个时候钻进他的被窝,想来她不会发现吧。”

本来还对宋清清有所改观的楚昭昭,听闻这话,顿时把方才心头泛起的些许好感一扫而空,她赶忙追了上去,嘴里喊道:“姓宋的!”

“你可别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