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着小雨。

“青霄……”楚昭昭看着走在前方的少年,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褚青霄从离开知县府后,就一直沉默不语。

她多少能理解对方的心情。

他的亲友与同袍都死在的武陵城。

十二年前,没人向武陵城伸出过援手。

而十二年后,世人以污名将他们钉在耻辱架上。

他想要报仇,可却发现他以为的仇人,也只是十二年前那场阴谋的受害者。

而真正的凶手隐秘在幕后,如云山雾罩,根本寻不到也看不清。

那种无力感大抵足以让人疯狂。

看着前方那少年阴沉的脸,楚昭昭决定还是要做些什么:“其实仔细想想我们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蒲子晋不是给了我们一份名单吗?说不定能在他们身上找到线索,揪出罪魁祸首!”

她这般言道。

但不待褚青霄回应,身旁的宋清清便将她的话打断:“蒲子晋都知道以化名出仕,掩人耳目,你觉得这名单上的其他人能蠢到用真名继续生活下去?”

楚昭昭闻言一愣,虽然心底对于宋清清很是不满,但对方这番话她却难以辩驳。

她又想了想,旋即说道:“不是还有那什么白陀城的县令罗夏吗?”

“当初就是他囚禁的蒲子晋,他的背后肯定有人指使,他总不能更名改姓!我们找到他,找到他不就能寻到线索!”

“罗夏四年前就因为贪墨军饷被处以极刑,这条线索能查,我们早就查了。”但宋清清却再次给出了让楚昭昭无言以对的答案。

楚昭昭的心头一沉,神情尴尬:“那州牧!暮州州牧!”

“蒲子晋说,最后是州牧出面承诺给他活路,他才做了伪证,那这么说来,暮州州牧一定脱不了干系,等我们到了天悬山,让小师叔出面,一定能……”

“我说大小姐。”可这一次,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清清所打断,她甚至还甚是鄙夷的白了楚昭昭一眼:“十二年前的暮州州牧是王家的王成观,因为叛乱,在十二年前就被株连九族。”

楚昭昭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暮州的州牧早就换了人。

“这么说来,跟这件事有关的人,要么死于非命,要么就已经改头换面,如今不知所踪……”她皱着眉头喃喃言道。

可话一出口,她的心底却泛起阵阵凉意。

参与过当年之事的人,无论是位高权重的州牧,还是手握实权的知县太守,都在这十二年间消失不见。

并且每个人的死法看上去似乎都无可挑剔。

但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吗?

如果有,那未免巧得过分了些。

可如果没有,那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可以轻易的将朝廷命官,甚至是封疆大吏,用这样的方式将之除掉呢?

这背后的阴谋,单是想想便让楚昭昭在这一瞬间不寒而栗。

宋清清看着脸色骤变的楚昭昭,出奇的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出言讥讽,反倒是看向前方的褚青霄:“青霄哥哥,这件事,我们这些年一直在调查,但所得有用的线索并不多,但可以肯定的是背后的牵扯甚广,而越是如此,我们越要步步为营,不可轻举妄动,更不能急于求成。”

“你武陵城的旧友也好,我父亲他们也罢,如今只有指望我们才能为他们沉冤昭雪,所以我们得小心行事,否则我们若是有什么意外,他们就永远得不到公道!”

虽然与宋清清素来不对付,但楚昭昭不得不承认的事,宋清清这番话就是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口拙,说不出这么有条理的一番话来。

她也无心在这时与宋清清争个胜负,少见点头附和道:“宋清清说得没错,青霄你可千万不能冲动。”

听着二人的一唱一和,褚青霄心底一暖,那因为见到了故人的阴郁,也在这时散去了不少。

他回过头看向二人,也正好对上了二人那略显担忧的目光,他笑了笑言道:“我确实有些心烦意乱,但并未乱了方寸,你们也就不用担心了,我这条命是多少人的命换来的,我很清楚,我也会好好珍惜的。”

“那就好……”楚昭昭见褚青霄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大半,她长舒了一口气。

“不,实际上,青霄哥哥你今天已经乱了方寸。”宋清清却在这时浇了盆冷水。

褚青霄一愣,不解道:“嗯?你是说我今天有做错什么事吗?”

褚青霄在这时也仔细的回想了一番,今日无论是去知县府前,还是离开时,亦或者与对方对峙时,他都有小心注意,并未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宋清清却在这时笑了笑,露出了嘴角两颗标志性的虎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

“你应该杀了他的。”

……

第二日一早。

在水阳城郊一处泥泞的小道上。

楚昭昭面色愤慨的看向身旁的宋清清,甚是不满的言道:“姓宋的你是不是故意的!”

“好好的官道不走,非得待我们走这泥坑!”

昨日一夜无话。

三人确定自己并未留下什么破绽,也并不担心会被蒲子晋怀疑,所以便照常回到了客栈休息。

今日一早众人便准备动身前往沧州。

可宋清清却忽然言说,他们贪狼卒在这水阳城旁有一处据点。

因为当时还并没有遇见褚青霄,他们准备好好挖掘一番蒲子晋这条线索,所以便将据点留在了水阳城旁。

如今他们已经准备离开暮州,而身上又甚是拮据,便想着去那处看看有没有遗留的银钱亦或者别的什么有用的东西。

只是昨日夜里下过雨的缘故,山道泥泞,宋清清又带着他们七拐八拐,说是半个时辰的路程走了足足两个时辰,也没见目的地在哪里。

楚昭昭有些窝火,便出言质问道。

“天悬山的弟子就是娇贵啊,这才走好一会,就不行了。”

“楚大小姐,你要是实在受不了,那就去买匹马代步啊。”

“哦,我忘了,楚大小姐,恐有当大小姐的心,没有那个命,兜里比我的脸还干净。”宋清清倒也不是善茬,当下便反唇相讥道。

“你!”楚昭昭闻言也是面色涨红,双方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这山道上争执了起来。

褚青霄倒是早已习惯了二人的吵闹,并不放在心上,只是闷头赶路。

身旁的薛三娘也同样掩嘴轻笑,也并不参与二人的争执。

不过好在,宋清清虽然不识数,但还是认得路的。

她口中半个时辰的路程,众人走了足足三个时辰,方才看见林间有一处隐蔽的小屋,想来就是贪狼卒的据点。

“青霄哥哥就是那里!”她也看见了林中小屋,当下便拉着褚青霄的手大声言道。

同时还不忘朝着楚昭昭递去一道挑衅的眼神:“我们啊,时常会在据点放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待会找到了银钱,我们和三娘姐姐就去吃顿大餐,让某些大小姐眼馋去!”

宋清清的条形让楚昭昭愈发的恼火。

褚青霄虽然不愿参与二人的打闹,但也怕事情失控,他赶忙言道:“好了,清清,大家都是同伴,何必分什么你我。”

“快些进去看看,如果能找到些银钱,日后三娘姐姐也不用那么辛苦。”

宋清清面对褚青霄倒是格外乖巧,当下也不在多言,拉着褚青霄便走入了那小屋中。

……

一刻钟的时间过后。

宋清清皱着眉头站在那被翻得底朝天的屋中,愁眉紧锁。

一旁的楚昭昭却是满脸得色:“哼,某些人啊,信誓旦旦的说什么能解燃眉之急,这下好了,浪费我们三个时辰的时间,别说银子了,半个铜板都没有寻到!”

四人来到木屋后,便开始在屋中翻找,但屋中放着的都是些寻常杂物,寻了半天却是半点银钱都没有找到。

被数落的楚昭昭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下便出言讥讽道。

宋清清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在这现实面前确实也没办法嘴硬。

“好啦,清清也是一片好心,而且也不算是毫无收获,这些瓷罐我带着日后整理药材时也方便很多。”薛三娘心软,见宋清清处境窘迫便出言为其开脱道。

褚青霄也言道:“这本就是碰运气的事情,而且之前我们也没有说过要到此地,说不定是徐前辈他们先来一步,把这里的银钱取走了也不一定。”

“既然这里没有银钱,我们也就不要耽搁了,快些上路,争取今天晚上之前能到下一处城镇,如今已是夏日,雷雨说来就来,在外露宿可不是良策。”

事已至此,宋清清也只能点头应是。

楚昭昭虽然觉得意犹未尽,但也没有死抓着这事不放,便也点了点头。

褚青霄转身走到木门前,正要开门带着众人离去。

可他的手方才触摸到门把手的刹那,他的脸色骤然一变,浑身的气息瞬息冷冽了下来——那是修罗界展开的标志。

“小心!”

他回头朝着众人大声喊道。

话音一落,数道刺耳的破空之音袭来。

数十把利箭在这时将房屋的木板刺破,朝着众人飞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