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的剑奴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有剑奴暴乱,有商行被人洗劫,也有地方被火灵石爆炸所产生的火焰点燃,升起大火。

剑奴城中的守军忙着救人,忙着灭火,也忙着拦截与追击那些逃跑的剑奴。

但因为四座城墙的守军彼此的首脑不同,缺乏统一调度,整个过程显得混乱不堪。

剑奴城中愈发的混乱。

但在城主府的深处,有一处小院。

就仿佛与外面的世界割裂一般,此地异常幽静祥和。

那是剑奴城城主,周擒虎的闭关之所。

周擒虎今年已经五十有四,作为甘泉峰的三大镇守之一,又手握剑奴城这样的肥差,周擒虎可以说是甘泉峰峰主之下的第一人。

近来那位峰主年迈,渐渐起了隐退之意。

下一任峰主的人选,显然只能从三位镇守中挑选。

而甘泉峰的三位镇守。

周升与周擒虎是同胞兄弟,二人早有约定,如果谁先抵达八境,另一人便全力支撑其争夺峰主之位。

周擒虎虽然比周升小上了近十岁,但天赋却强出对方不少。

数个月前便隐约感觉到了破境在即。

他索性闭关苦修,不破八境誓不出关。

但修行之道,越往后走,越是举步维艰。

七境与八境,一字之差,却如隔天堑。

三个月的时间过去,周擒虎却依然没有迈出那一步。

直到今日。

他的心头忽然生出一股预兆,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七境与八境之间的屏障隐隐松动。

他心头大喜,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盘膝坐在屋中的蒲团上,准备用尽全力,破开那层壁垒。

而越是这般修行的紧要关头,越是需要心无旁骛。

但今日不止怎么了,周擒虎却始终有些心神不宁,他几次调整,也运转过几次天悬山最上乘的凝神法门,这才让心神安定些许。

终于一直到了深夜,他感觉到自己体内,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自己的四肢百骸中升腾,然后涌向自己的经脉,那是破境的预兆。

周擒虎的心头一喜,正要一鼓作气抵达那层境界时。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

屋外的院门被人推开。

“师尊!不好了!”同时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

那声惊呼,让周擒虎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同时体内涌动的力量,也在这一瞬间如潮水一般褪去。

他的脸色煞白,破境的关键时刻被人打断,对于修士而言是最忌讳的事情。

轻则修为受损,数年内难以再次破境,而重则可能会动摇根基,以至修为倒退。

周擒虎感觉到了体内气机的翻涌,别说破境,修为亦有倒退的趋势,他的心头固然恼怒万分,但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平复心头的气机,以保住如今的境界。

同时他阴沉着目光看向那位闯入之人,低声言道:“我说过多少次,我的闭关之地,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能擅自入内!”

“周其深!你是要欺师灭祖吗!?”

那来者不是旁人,正是之前负责东城门处守卫的周其深。

此刻的周其深模样狼狈,浑身都是尘土,他面色凄惨,面对周擒虎的质问,带着哭腔的言道:“师尊,大事不好,剑奴城多处城门坍塌,大批剑奴出逃,城中已经乱成一片,而且……”

听闻这话的周擒虎脸色一变,体内还未完全平复的紊乱气机又有了翻涌之相——如今他破境被阻,夺取峰主之位的机会本就变得渺茫,剑奴城又出了祸端,如果处理不好,甚至有可能受到峰主的责罚,连这镇守的位置都保不住……

但他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在那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问道:“而且什么?”

周其深顿时面露迟疑之色,几番欲言又止。

可终究顶不住周擒虎那渗人的目光,一咬牙,在那时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而且,周公子也被奸人所害,死于非命!”

噗!

听闻此言,周擒虎的脸上泛起一阵潮红,嘴里一口鲜血喷出。

周其深见状,心头一惊赶忙上前伸手扶住了周擒虎,焦急问道:“师尊,你没事吧?”

他的手刚刚触碰到周擒虎的身躯,便感觉到了对方体内气机的紊乱与气血的翻涌,伴随着的还有,他浑身气息逐渐萎靡之状,那般情形,分明就是经脉逆行,跌境之相。

“师尊你……”感受到这一点的周其深脸色骤变,惊恐的看向周擒虎。

周擒虎却在这时伸出手,阻拦了周其深后面的话,他只是双目赤红的看着前方,用宛如恶鬼一般的声音,低声问道。

“谁干的?”

……

队伍已经冲出剑奴城好一段距离。

但众人并未就此松懈下来。

一来随着大批的剑奴逃跑,剑奴城中各方的守军都开始朝着西城门汇集,城中没有来得及出逃的剑奴很难再有机会冲出缓过神来的守军的防线。

二来,随着剑奴城中的局势稳定,城中守军也分出了一部分,开始出城追捕逃跑的剑奴。

而宋清清带着的队伍中充斥着大批老幼,他们前行速度,无法与那些有修为在身的追兵相比,只能靠着隐藏在大批的逃亡的剑奴中,以此瞒天过海。

但依然会有追兵不断骚扰,为此宋清清等人不得不处于队尾,不断击退前来的追兵。

虽然情况不算乐观,但好在逃出的剑奴数量庞大,帮他们分担了很大的压力,盯上他们队伍的追兵并不算多,只要能再逃出三十里地,那里有刑屠泉早就准备好的接应之人等候,可以帮助他们彻底摆脱剑奴城的追击。

队伍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前进着,很快剑奴城的城郭在视野中已经变得模糊。

楚昭昭有些担忧的看着后方,眉头紧皱。

“别担心,那孩子有修罗界护体,就算打不过,想要逃问题不大。”而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楚昭昭一愣,回头看去,正好对上坐在马车车尾上的那位瞎眼老人。

他的双手环抱着自己的木匣,背依着马车,半只脚悬在车厢外。

楚昭昭愣了愣,从出发开始,她就觉得古怪,这瞎眼老头似乎一直在注意她,虽然楚昭昭并未在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什么恶意,可这种被人一直“盯着”的感觉并不好受,哪怕对方是个瞎子。

她皱了皱眉头看向徐当仁问道:“前辈,你不是眼睛……”

“老头子眼睛虽然瞎了,但铸了一辈子剑,抚剑便知人心,那孩子很不错。”徐当仁慢悠悠的说道,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如今他们的处境。

“你也没摸过褚青霄的剑啊……”楚昭昭闻言嘴里嘟囔道,显然并不相信徐当仁的话,全当是一个瞎眼老头在吹牛罢了。

“不信?不如让我看看你的剑。”徐当仁又言道。

“我的剑?”楚昭昭看了看自己背后那把锈剑,面露苦笑:“我的剑没什么特别之处……”

她这话还未说罢,却见徐当仁已经朝她伸出了手。

楚昭昭有些无奈,但终究不好去拒绝一位长辈,还是在这时将背后的剑取了下来,递到了徐当仁的手中,嘴里却不忘叮嘱道:“前辈,你小心些,我这把剑年岁有些久了,你别弄断了……”

她的这把锈剑,在武陵城时被扔于荒野之上,风雨侵蚀之下,早已是锈迹斑斑,随时可能碎裂,楚昭昭与人对敌时都不敢与人硬撼,唯恐稍有不慎,将剑刃折断,这也是为什么,她面对同样的三境武者时,往往会落于下风的缘由所在。

宋清清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只是让她保护马车上包括徐当仁在内的老幼,却并不让她直接与那些追兵交锋,这本身也是在保护楚昭昭。

楚昭昭明白这一点,所以心底更加的落寞。

众人一起从武陵城走到这里,所有人都在变强,只有她原地踏步,渐渐成为累赘。

她想着这些,可那徐当仁却好似没有听见楚昭昭的话一般,接过锈剑后,便将之放在了自己的双膝之上,伸手轻轻抚摸着锈迹斑斑的剑身。

好一会的光景之后。

徐当仁方才忽然言道:“好剑!”

“嗯?”听闻这话的楚昭昭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徐当仁。

是这老头子得了失心疯?还是他把自己当了傻子?

哪怕是三岁孩童见了这把剑都得直摇头,这玩意能是好剑?

楚昭昭显然不解徐当仁话里何意,徐当仁却抬头面向楚昭昭问道:“这剑叫什么名字?”

楚昭昭面露苦笑:“前辈说笑了,这样一把锈剑,哪来的名字。”

徐当仁却很是严肃的摇了摇头。

“每一把剑都应该有自己的名字。”

楚昭昭见徐当仁态度如此强硬,也不愿与对方争辩,敷衍道:“可是这事晚辈从未想过,不如前辈为它赐名吧。”

“武陵城大战之后,十二年前的光阴,无数的剑埋葬于那里,被风雨侵蚀,被岁月腐烂,化作黄沙。但唯独它静静地躺在那里。”

“待你出现,伸出手,回应你。”

“这未尝不是一件缘分。”徐当仁幽幽说道。

楚昭昭一愣,这倒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她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了老人手中的那把锈剑上。

它确实锈迹斑斑。

比不得天悬山瑶光剑池中那些雪白透亮的灵剑。

但它是她的剑。

在那她最需要的时刻,回应她召唤的剑。

“想想当初你为何握住它。”

“那时你心中所想,我以为……”

“就是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