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很会做人嘛?”

“扯着天悬山的虎皮,把楚家人吓唬得一愣一愣的。”

走出楚家正屋,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宋清清不由得撇了撇嘴,看向褚青霄的目光略显古怪。

她不得不承认褚青霄的办法很不错。

楚家此刻的得意忘形全都依仗着芮小竹的承诺。

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那就拿着天悬山作为威吓,这对于楚家而言无疑是最有效的。

虽然这办法还是治标不治本。

但这个标,大抵可以治上很长一段时间。

而听闻你此言的,褚青霄耸了耸肩膀一本正经的言道:“只要能救人,百无禁忌,这话可是你爹教我的。”

“说得好听,可你干嘛要拉上我干嘛,还什么内门督办,天悬山有这个职位吗?”宋清清却撇了撇嘴言道。

褚青霄却笑道:“我瞎编的,楚家人就算知道没有,那也得是好几个月后他们选出的后辈去了天悬山后的事情了,那时张家人早就跑完了。”

宋清清闻言顿时面色古怪,在这时直勾勾的看着褚青霄。

褚青霄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宋清清却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榆木脑袋,没想到说起谎话来,那叫一个轻车熟路,怪不得什么芮小竹、赵念霜都对你念念不忘。”

“不是……”褚青霄赶忙想要解释。

宋清清却在这时打断了他:“这样挺好,看样子我对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一个懂得骗人的剑魁,会走得更远。”

说着,她忽然双手伸出环抱住了褚青霄的手臂,言道:“不亏是我爹钦点的剑魁,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呢,青霄哥哥。”

那最后四个字眼,软糯得仿佛要化开一般。

让褚青霄招架不住,他赶忙抽出了被对方抱住的手,神情尴尬的言道:“咳咳,你不是饿了吗?咱们去……去看看那边有没有吃的吧……”

看着褚青霄那逃一般离开的背影,宋清清的嘴角上扬,也在那时跟了上去。

……

张兴宗想了想,还是关了药馆的门。

虽说那位公子帮他带走了找茬的楚轩,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寻常百姓哪里还敢来他店中买药,谁又能说得准这样的行径会不会遭到楚家的报复。

没了生意,店开着也没什么意义。

他宽慰了一番自己的妻子,让她回家待着,这些日子就不要出来走动了,而他则背起了自己的药箱,走在了去往张家府门的路上。

那位公子拖着楚轩离开后,没多久,楚家的行为便收敛了许多,虽然没有证据,但张兴宗隐隐觉得,这或许是有那位公子出手帮助的可能在。

他倒是有心寻那位公子道谢,听人说,那公子叫褚青霄,好似来历不小。

这样的身份,他想见上一面并不容易,故而也只能将这份感激暗暗放在心底。

想着这些,他很快就来到了张家府邸。

敲开门,府中的小厮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头,见来者是张兴宗,顿时长舒一口气。

“张先生,请进,请进!”他赶忙言道,一只手将张兴宗拉入了府内,旋即又以最快的速度合上了房门。

今日无论是张家的府邸,还是各个商铺之中,都不乏前来闹事之人,亦有不少族人被打伤,直到此刻时近傍晚,才有所消停。

但被打伤的族人却无处就医——寻常医馆都害怕得罪今日的楚家,故而大批族人无人医治,只能请来了张兴宗。

一入正屋,便见数十位族人模样推搡的或坐或倒在地上。

轻则鼻青脸肿,重则浑身是血,甚至还有身负刀伤者。

他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赶忙上前为族人们包扎伤势。

这些年张家在宛城确实跋扈了一些,有些族人仗着张家得势,也确实做过一些恶事,但毕竟是少数。

如今楚家得势,形势逆转,楚家人会报复,那些曾经被张家人欺辱过的,也会报复。

这事真论起来,张家说得上是咎由自取。

只是,也确实有那么一些族人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只可惜,愤怒的人群不会有心思去思考其中就里,只是一味发泄私愤。

张兴宗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他默默的给每一个族人包扎好伤口,做完这些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深夜。

他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迹,正准备离开。

抬头却见一人站在他的身后,他先是一愣,旋即便认出了对方——是张家的家主,张仁厚。

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家主。”

对方点了点头,脸上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倒是显得疲惫。

“兴宗,这些年苦了你了。”张仁厚如此言道。

早年张兴宗的父亲死于意外,族中有人觊觎他父亲遗留的产业,便用了些下作的手段,将张兴宗赶出了张家,而因为使出这些手段的人,算是张家嫡系,故而张仁厚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此刻张家遭逢劫难,寻常人若是有机会自然是忙不迭割袍断义,反倒这张兴宗以德报怨,也难免让张仁厚生出几分日久见人心的感叹。

“都过去了,家主不必介怀,多保重身子,全族上下都指望你呢。”张兴宗由衷言道。

张仁厚闻言,面露苦笑,只是点了点头。

张兴宗与之多年未有见面,也不算熟络,说了些话后,转身便告辞离去。

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张仁厚的心头有些翻涌。

如今的张家众叛亲离,反倒是张兴宗这个被逐出了张家的旁系,愿意施以援手,他不由得在心底好好反思着自己这十几年来的所作所为,而最后,这些念头都化为一声长叹,于他嘴里吐出……

……

“家主,少公子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每次送进去,都会被打出来,小的们是真的没有办法……”

张仁厚方才走到后院,一位衣衫凌乱的家丁端着食盘,便小心翼翼的言道,模样有些惶恐。

张仁厚皱了皱眉头,终究没有心思如以往那般去责怪家丁,只是从他手中接过食盘,低声道了句:“我来吧,你们今日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那些家丁在张家也做了好些年,倒是鲜有见张仁厚这般模样,终究不敢多问,纷纷退下。

而接过食盒的张仁厚缓缓走到了还亮着烛火的房门前,他轻轻扣响房门,低声道:“泉儿,出来吃些饭菜吧。”

屋中并无回应,但透过烛火投射在房门上的影子,张仁厚还是隐约可以看见自己的儿子坐在木椅上的身影的。

他本想推开门,可手落在木门上时,却又有所犹豫。

最终,他还是收回了手:“泉儿,人这一辈子断不可能一帆风顺。”

“咱们在宛城的资产丰硕,就算全部贱卖,握在手里的银钱,也可保族中衣食无忧,我在禹州尚有旧友,去到那处后,未尝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爹知你心中苦闷,但你还年轻,断不能就此消沉,日后张家还得由你来掌舵……”

房中还是一片静默,并无回应。

张仁厚皱了皱眉头,旋即将手中食盘在屋门前放下:“爹不啰嗦了,吃的给你放在门口,你记得吃。”

“若是一切顺利,三四日后,我们就举族北上,你可别气坏了身子,路上可要遭罪的。”

说罢这话,张仁厚又深深的看了屋中的投影一眼,终究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担忧,慢悠悠的转身离去,那一刻,这位张家家主,好似一瞬间老了十岁。

……

而此刻就在那屋中。

张泉的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身子,他的双眸通红,身体不足的颤抖,额头上冷汗直冒。

他的嘴里不住的叨念着。

“不应该的。”

“不应该的……”

“我明明那么努力,才得来灵剑传承……”

“那些本来都应该是我的,他凭什么抢走……”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他不断的喃喃自语中,脑海中也不断回忆起自己灵剑被夺走时的场景。

那份剑意被搅碎的痛苦,那种十余年苦修付诸一炬的绝望,都在这时,在他的脑海的翻涌。

那种感觉让他痛不欲生,让他怒火中烧!

“都怪他!”

“都是那个叫褚青霄的家伙,是他害了我!是他害了张家!”

他低声呢喃着,双眼愈发的血红,而随着这样的情绪蔓延,他的背后衣衫下的皮肤上有一道紫色的古怪印记缓缓浮现。

那印记像是一对骨翼张开,周身燃着火焰,说不上有什么具体的意义,可却带着一股诡异的美感。

而随着那紫色的符文的浮现,阵阵紫气从他的背后溢出。

虚空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受到了那紫气的召唤,他背后的空间开始扭曲,无垠的黑暗在扭曲的空间旋涡中涌动。

一只猩红的眼睛猛然在黑暗中睁开,他看着喃喃自语的张泉,眸中浮现出狂热与敬畏之色。

黑气从扭曲的空间中溢出,来到了张泉的身前,化作一道诡异的身影。

他的模样模糊,只有那双眼睛猩红渗人。

“何等高贵的神印。”

“竟能从域外将我召唤至此。”

“人类,我聆听到了你的愤怒……”

“而你愿意为你的愤怒,支付代价吗?”

正处于某种古怪状态下的张泉身子微颤,在看清眼前这古怪事物的刹那,他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恐惧。

但下一刻,那恐惧就被愤怒所淹没。

他同样猩红着眼睛,看向眼前诡异的事物,然后毫不犹豫的言道。

“我愿意支付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