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怒吼着要将他从云端吹落,雨冰冷地落在他发稍上、衣服上、手上,想将他冲刷下去。

青桕一手抱鹿,一手抱琴,面无表情一步接一步上了天。

三百五十年前。

秋。

银杏正黄,枫正红。

落日的余晖洒在山林中,给地上的一切生灵都渡上了一层柔光。

红色的云霞退散,风起云舒。于云层正中落下一物,那物生得人高,长四蹄,头上一对角岔开三路,皮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四蹄犹如踏雪,美丽异常。

此景让一群人激动得跪在地上,俯首叩拜。

再抬首,视线中的大土包直入云霄,山上的奇花异草眨眼间败落,竹松拔节而起,光秃秃的山瞬间一片翠绿。

接着云雾笼罩,那山那树那云,怎么看都不该是凡尘所有。

跪在地上的人将头又垂了回去,心里念叨着神仙有灵,神仙保佑。,接着实诚地嗑了三个大响头。

土包变大山,周围人就用青桕的名字给山命名。

希望这山能像青桕在时那样护着他们。

可惜,青桕山起后没多久便起了瘟疫,死了不少畜生和人。

瘟疫走后,又连着大水大旱。

没几年周围的人死的死,搬的搬,挺热闹一个地方就这么空了下去,连鸟雀鱼虫都少见。

白日里有阳光还好些,到了夜晚或者阴雨天,只剩下阴森森的风声和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一百多年前。

有一群难民从远方徒步而来,见这里山清水秀,就这么安定了下来。

后来渐渐发展成现今这般模样。

只是青桕山周围仍旧无人居住。

说话的功夫,三人便从山脚一路走进了城。

街上热闹的叫卖声打断了莫子玉温润的嗓音。

人多,莫子玉也不愿多说,只伸手比了比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道:就那里吧。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待进了大门,就有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笑眯眯地问:客官住店还是吃饭?

住店。斐玉尘点了点头应。

小二将视线在三人面前转了转,又问:客官需要几间房间?

清远早做了准备,小二话音刚落,便急匆匆开口道:三间房间。

声音又大又脆,引得大厅中吃饭的人都转过头往这里看。

一道道视线,或探究、或好奇、或玩味。全全落在清远身上,惹得他红了脸,低下头小声重复一句:要三间。

小二将巾帕往背后一甩,热情十足:正好就剩三间房,客官你们运气真好,晚来一步可就得挤挤了。

边说边接过斐玉尘递过来的银钱,笑容在斐玉尘那句不用找了以后更加的灿烂。

清远见斐玉尘递了银钱,提起来的一口气松了下去,就连脸上的红晕也退了不少。

还好师兄行事还没荒唐到如师姐她们说的故事里那些人那般。

清远垂眸想。

这话若是让斐玉尘听到,等回去了定然要将那几个师妹抓过来,好好敲打一番。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避讳着清远还上赶着教他。

可惜斐玉尘没有读心术,也不知道清远小脑瓜都在想些什么。

他同意定三间房,仅仅只是因为爬窗并不难。

因而他的脑中这会正想着晚上应该如何爬窗,全然不知身旁师弟在心里如何看待自己。

三人跟着小二才走了两步。

有人从大堂门口走近,高声问道:请问,还有空房吗?

是个俏生生的姑娘,却做男子打扮。

肤白肉嫩,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身上穿了一身黑,头上反而戴了个白色方巾。一眼过去,黑白分明,十分怪异。

小二看了斐玉尘三人一眼,为难道:实在对不住,已经没有空房了。

就听那姑娘叹了口气,客气道:这附近可还有其他住店地方?除了同福,那里已经满了。

方圆十里,除了同福便无其他客栈。小二接着回她。

那姑娘闻言,将视线挪到斐玉尘身上,挣扎了一会后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抱拳道:多谢。

说罢转身就要走。

然天有不测风云,这才抬脚,外头就打起了雷。雷声才停,雨便至,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从淅淅沥沥的小雨转成了倾盆大雨。

那姑娘为难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小二,我们只要两间客房。斐玉尘突然出声。

那姑娘一听,惊喜道:多谢兄台。

小二见状伸手将还没抓热乎的银钱拿了出来。

不用找。斐玉尘心情大好道。

那小二一听,一连夸了斐玉尘几句,顺带将莫子玉和清远也夸上一夸。

待将几人带到楼上,将那姑娘带到单独那间房以后,收了银钱,又引着斐玉尘三人往另外两个房间走去。

两房间连在一起,小二将门打开后眉开眼笑地又说了几句,这才将巾帕从肩膀抽下,开开心心下楼找掌柜去了。

三人站在两间房中间,两边房门大开。

清远十分害怕斐玉尘要和莫子玉同一间,眼一闭心一横,一把拽住斐玉尘袖子装害怕道:师兄,你同我一间吧,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有点心慌。

说罢十分无辜地转过头问莫子玉:莫兄自己一人应该不害怕吧?

嗯。莫子玉点了点头。

得到回复,清远赶紧道:那莫兄早点休息。说罢一把把斐玉尘扯进了右手间房里。

待人进了屋,清远直接反手将门关上,抬起头就见斐玉尘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清远:

心慌?斐玉尘问。

清远一手捂住胸口狂点头。

少装。斐玉尘说罢一把将人拎到身后就要去开门。

清远速度飞快地从斐玉尘手下穿过,背靠在门板上,吞吞吐吐道:师兄,你这样不对,你你怎能去去那几个字在嘴里转了转,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张开的手死死扒在门上,就是不让人出去。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清远不信斐玉尘看不出来。

结果就见斐玉尘摸了摸下巴,哦了一声,含笑问他:你是说莫兄吗?说起来还亏师弟你提醒我他和师尊像。

说罢将清远提起放到一旁,推开门就要往外走,直接被清远一把扯住。

然后就听清远张口劝阻道:像也不能不能如此啊,师兄。

如此什么?斐玉尘转过头,一脸疑惑。

清远红着脸,嘴巴张张合合就是吐不出一个字。

斐玉尘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师弟好好休息。

眼见他又要走,清远慌不择言道:再像那也不是师尊啊。而且也不是十分像。

噗。斐玉尘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弯腰笑了好一会,终于良心发现,决定不再逗弄清远,于是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在清远疑惑地目光中淡定抛出真相。

你口中的莫兄就是师尊。

如此语气,如此神态。

清远不自觉张大了嘴,满脸震惊,许久都回不过神。

师兄莫要唬我。好久以后,清远才来了这么一句话。

莫子玉也就背影像师尊,怎么能是师尊呢?定然是师兄的借口,师姐们的小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

清远在心内一遍遍说着,试图说服自己。

也不知年初那十多天,那些师姐妹有多无聊,居然同清远胡说了这么多东西。

没等清远将自己说服,斐玉尘带笑的嗓音自耳边响起:我没事唬你好玩?莫兄确实是师尊,你若不信,我带你过去对峙。

对对峙???

清远:

第七十六章 斐玉尘:我这叫恃宠而骄~

外面的雨小了下来, 雨水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就连闪电划过天际,尾随而来的雷声也无力了起来。

清远白着一张脸,不敢置信地重复道:对对峙???尾音陡然拔高, 把斐玉尘给吓了一跳。

你不是不信?来,师兄带你去和师尊请安。说罢不怀好意地抓住清远的手就要将人往外面拽。

清远吓得一哆嗦,另一只手死死扒在门上不肯松开。

两人僵持过程中,隔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你们这是在?莫子玉探出半个身子, 好奇地问。

师尊,是这样的,清远有事问你。斐玉尘速度十分迅速地捂住清远的嘴, 笑眯眯地应。

莫子玉将视线挪到清远身上,嗯?了一声,又转回斐玉尘身上,对他道:你不松手, 清远怎么问?

清远他不好意思,想让我问,刚刚就是为了这事咳咳。斐玉尘快速看了眼清远扒在门上的手, 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

是这样吗?莫子玉看着清远问。

清远摇了摇头, 然后就被斐玉尘坏心眼地按着脑袋点了点。

十分光明正大, 一点都不避讳。

莫子玉瞪了斐玉尘一眼,冷着声道:还不放开清远。

没了斐玉尘的束缚, 清远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现在的这个场面。听他们刚刚的对话,清远心里明白,眼前这人确是师尊无疑。

一想到先前的表现和特意又尴尬的话题,清远脸色白了几分。

转过头再看看嫂子本人,清远脸色又白了几分。

眼见清远脸色越发的难看, 莫子玉瞪了斐玉尘一眼,温声道:很晚了,早点休息。

闻言清远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就要钻回屋里,被斐玉尘一把拎住领口给拖了回来。

莫子玉:

清远:!!!

害怕斐玉尘又说出一些惊人话语,清远嘴快道:师兄既然早知道莫兄便是师尊,为何要骗我。

话一出口,气氛奇怪了起来。

清远心内十分后悔,但说过的话又收不回来,只好又开口道:我的意思是是是了半天是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心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偏偏斐玉尘还十分厚颜无耻地应:师弟从来没问过我,怎么能说师兄骗你呢。你没问,我也没主动编排莫兄身份,何来骗你一说,你说是不是?斐玉尘问得真诚,目光也真诚。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于是清远虽心里虽然还是觉得不对劲,但仍旧点了点脑袋。

然后又听斐玉尘道:既然是这个道理,那就是师弟你自己误会。所以说,凡事要讲究细节,这对你日后修行十分有帮

最后一个字将要吐出,被莫子玉的咳嗽声给打断。

莫子玉十分不明白,斐玉尘什么时候学得这般油嘴滑舌,抬眸扫了过去,出声呵斥道:你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师弟的?

心知莫子玉生气,斐玉尘赶紧挪了过去,小声认错道:师尊,不敢了。

说起来,斐玉尘逗清远这事,莫子玉心底清楚,也纵着他。

这会被小徒弟这么直白的一问,心底又是尴尬又是愧疚。

又见清远低着头,眉头皱在一块,心底一软。于是温声对清远道:先休息,有事明早再说。

说罢瞪了斐玉尘一眼,转身回了房间,省得大家尴尬。

听到关门的声响清远抬手挠了挠头,小心地瞥了隔壁紧闭的房门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抬头就见斐玉尘一脸正经地盯着自己,然后脑子就蹦出嫂子二字,再对上斐玉尘的脸。

清远:!!!

斐玉尘像是没看到清远神色变化,直接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堆宝贝,边掏边道:师弟,对不住。

待东西掏好以后,伸手拍了拍清远肩膀。十分郑重道:师弟,师兄不该逗你,给你赔不是。

清远摇了摇头应:没事。那师兄你清远拧着眉斟酌了下用词,缓缓道:自便。然后十分自觉地将斐玉尘推出门口,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眼见房门被关,落锁声无情响起,斐玉尘轻声笑了笑推开了隔壁房门。

莫子玉正坐在靠窗的榻椅上想东西,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雨已经停了,窗户先前被莫子玉推开,风从外吹来,裹着冷意。

斐玉尘几步走了过去,将窗户关上,然后厚着脸皮贴了过去,认错道:师尊,我知道错了,这回是我不对,不该如此戏耍师弟。

莫子玉抬眸看着斐玉尘,将斐玉尘盯得心里发了毛,才听莫子玉纠正道:错了,是我们。

闻言,斐玉尘心里一软,伸手将人拉进怀中,准备同他说些话,结果莫子玉挣了挣脱离了他的怀抱。

都是从哪学的坏毛病?

斐玉尘笑着又贴了上次,黏糊道:不是从哪学的?师尊想知道吗?

莫子玉摇头拒绝。

斐玉尘偏不如他意,伸手抓过莫子玉的右手,将手心亲了亲,腻歪道:这叫恃宠而骄。

莫子玉将手抽回,伸手扯了扯他的脸,问他:什么时候怀疑的?

不等斐玉尘回答,猜道:在发现给你的储物袋里有幽冥花时?

不是,师尊再猜。斐玉尘摇了摇头边说边去抓莫子玉的手。

手被抓住,莫子玉也懒得再挣开,懒懒应他:不猜。

斐玉尘抓着他的手,先是将自己的手五指对上扣起,再张开抽回抓住后放在唇下,挨个啃了一口,啃满足了才说道:第二次分开时就怀疑上了,后来又在你给的储物袋里看到了幽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