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尽快把芙临带走,可以吗?”第二天清晨,她再次提及,我却依然犹豫不决。

我看着芙临,他也看着我,总觉得他似乎已经意料到将会有事发生。

他走到我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我说:“星辰,你没有话跟我说吗?”

从他们会说话的时候,我便叫他们指呼我的名字,我不喜欢姐姐这个称呼,他们也适应了。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我们之间的感情,却难以割舍。

我看着他,眼睛里有了些晶莹的东西。他已经十岁了,和我一样高,在我眼中他永远都是一个孩子。

“你想没想过离开我们,到远方去生活?”

“没有。”他斩钉截铁的说。

“可是,我们长大了,一定会分开的。”

“我不要,不能分开。”

“我已经长大了,很快就要嫁给别人,你也很快会长大,也会娶到一个美丽的妻子。”

“既然你非要嫁,我也一定要娶,为什么你不能嫁给我呢?”

“不可以。”我“噌”的站了起来。

“为什么?”

“就是不可以,我们是家人。”

“我都听见月瑤姐姐说了,我和昆仑都是姐姐捡来的孩子,既然是捡来的,就不是家人,我就可以娶你。”

月瑤远远地看见我们争吵,便叫道:“好了,芙临,昆仑有事找你,你赶紧去找他。”

芙临还想说什么,却被月瑤推着离开了,独留下我们两人在凉亭里。

我说:“昨天,贺兰公主已经将你的身份跟我说了。”

“我不该瞒你的。”

“月瑤姐姐,我没有生气,如果没有你,或许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的。”

“你舍得让芙临离开吗?”

“不舍得又能怎样?那是他的母亲呀!”

“不如,你跟着去临安吧,那里的生活一定比这里好。”

“不行,我的仇还未报,我怎么能离开呢?”

“可是,如果你不走,芙临是一定不会走的。”月瑤说。

夜里,下起了小雨,淅沥沥的,扰人清梦,而我又心事重重,并无多少睡意。我看着外面的竹林映在窗子上的样子,影影绰绰、摇摇曳曳,正如我的心情。

从早上开始,就觉得真个人昏昏沉沉的,特别沉重,小腹还隐隐的有些痛,许是昨天熬夜画几幅小画累着了。

突然,我看到几个身影蹑手蹑脚的从窗前经过,人立马惊醒的坐了起来。客房在后院,我想这些人或许是冲着她们来的,便小心起身,从房间的暗格里快速穿到客房隔壁,用力敲了敲墙,里面立马有了回应,点上了蜡烛。这样,坏人便没有那么猖狂了。

我和月瑤壮着胆子,走出门去,敲了敲两人的房门。开门的是贺兰公主身边的小侍女青蝉,我指了指外面,她会意的点点头,让我走进房间。

许久,外面居然没什么动静,我突然想到什么,忙抄房间的暗门走回前院。我们中了坏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们的目标不是贺兰公主而是两个孩子。

我的脑子瞬间空白了,不知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贺兰公主忙上前扶着我的肩膀,要我不要着急,好好想办法。

月瑤将屋子里的灯吹灭,小心的朝外看去。贼人刚离开不久,后院外面便是一排街铺,此刻正亮着灯,还有行人,他们不可能从那里出去,只能从前院走。这么短的时间,他门最多从后院穿到了前院。而我们是从暗格里来前面的,一定比他们要快。果然,不一会儿,便看见一伙贼人正背着两个孩子翻过外墙。

我们迅速跟着跑了出去,此时夜幕已降临,周围很黑,贼人为了不引起注意,并没有点火把或灯笼。我对这一片再熟悉不过了,不一会儿我们就能看到他们的具体人数和方向了。

他们见我们穷追不舍,便分成了两拨,一拨带着昆仑朝西穿过护城河的桥,朝城外奔去,另一拨则带着芙临朝东边人口聚集的地方奔去。青婵和贺兰公主要的是芙临,所以他们选择朝人多的东边追去,而我和月瑤则往西边的山里去追。

下过雨的地面还有些湿滑,我却焦急的一步并作两步往前冲,郊外的寒风肆虐,雨滴也不争气的纷纷落下,手里的油纸伞阻碍我前进的脚步,便弃在路边。

他们选择的是一条山路,蜿蜒崎岖,加上天黑路滑,所以慢了下来,但这里远比他们想象的险要,有两个贼人不小心踏空,从山上顺势滚到了山下,磕到石头上,伤的不轻。

此刻也只剩下两个贼人带着昆仑,我仿佛能听到昆仑再他们的麻袋里,绝望的呼救。我们一步一滑,最后索性用手抓着地,往上爬。

“啊。”身后突然一声惨叫,我慌忙转身去看,只见两个滚下山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又追上来了,他们用绳子勒住月瑤的脖子,用力的勒。月瑤的脸色变得惨白,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双手用力的去抓绳子,却无济于事。

我慌忙上前想要救她,她却在这时突然蹲下身体,整个人像是变成石头一样,用力的将身后的两个人往山下撞,山坡本就陡峭,架不住月瑤这么用力,两人手一松,和月瑤一起滚下山去,我大叫着月瑤的名字,她绝望的朝我挥挥手,示意我赶紧去找昆仑。

我看着他们越滚越远,心一横,转身往山上跑去,那两个人抱着昆仑也只看见了一点点,我加快脚步,一步一摔,摔倒了再站起来,因为淋过雨,小腹一阵儿紧着一阵儿疼。

越往密林处行进,危险越是靠近,已经听到有野兽的叫声出没,他们回头看了看还在拼命追逐的我,突然停下了脚步,将昆仑放在一边,转身看着气喘吁吁,早已淋成落汤鸡的我。

只听见其中一个男人说:“我们是不是傻,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好怕的,真是脑子进水了。”

另一个男人低头扶着膝盖,喘着粗气,表示认同。抬头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我。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此刻只有两个男人,躲在麻袋里的昆仑,还有绝望无助的我。

渐渐的,我感觉到危险的降临,两个男人已经慢慢的向我靠近,我下意识的往后退,直到被树根绊倒,又忙不迭的站起来。我小心地爬到昆仑身边,将扎起来的绳子解开,好让他透口气,他看到我,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别怕,星辰在这儿。”我拍着他的背小声的安抚道。

抬头时,看见那两个男子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不怀好意的朝我走过来。

我哽咽了一下,摸着昆仑的头说:一会儿你还躲在麻袋里,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抬头看,知道吗?”

昆仑点了点头,听话的缩进麻袋里。

我起身尽量的走远,身体本就不舒服,加上淋雨,就更没什么劲儿了。我拼命地抓着树根站了起来,靠在大树上,支撑着早已透支的身体,手里攥着一根刚才捡起来的木棍,毫无惧色的看着他们。

此刻,两人已经停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两双眼睛在我身上迅速的打量着。此时已是初夏,淋过雨的自己,已经湿透,我将自己掩进草丛里,拼命的遮挡,好让自己不至于暴露的更多。

“你们,赶快走开。”

“走开,呵呵,姑娘这曼妙的身材,不免让我们哥俩儿想入非非。”他们露出奸邪的笑声,让人生厌。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如此放肆?”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下,笑得更加猖狂了,好久才回应我说:“是谁我们不知道,只知道上头让我们把孩子带走,至于你吧,随我们怎么处置。等我们逍遥快活完了,把你埋在着深山老林之中,谁都不知道,哈哈。”

“放肆。”

两人立马放声大笑。

说话间,其中一个男人已经靠近我身边,将那只污浊的大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顺着湿透的背脊顺势而下。我只觉得恶心,便奋力摆脱他的手。

他却笑得更加奸邪,两只手朝我袭来,另一个男人也趁机走过来,我用力的反抗,手里的木棍挥舞着,可身体实在太过疲累,整个人无力的倒了下去。

朦胧中,我看到他们的手已经落在我的身上,又听到昆仑的叫喊,这是我最后的记忆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青蝉和贺兰公主搀扶着,浑身湿透,小腹剧烈的疼痛,再往下看时,竟发现自己顺着大腿内侧流下许多血。

以前在西原皇宫的时候就听春兰她们在私下讨论过的,关于女孩子的话题,不由得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我或许是失去了女孩子最宝贵的东西了。

我想大叫,可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任由他们将我扶回家里。

我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青蝉和贺兰公主帮我擦洗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

昆仑和芙临站在旁边,我背过身去,不敢看昆仑,当时在山上,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他一定目睹了我最不堪的时候。我将头蒙在被子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星辰,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呢?”身后传来芙临的声音。

青蝉将芙临和昆仑带了出去,只剩下贺兰公主和我。

“你好一点了吗?”贺兰公主问道。

我点点头,没有转身。

“可是,月瑤她,已经死了。”她停了一下说:“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的头磕到石块上了,死状很惨。”

我捂着嘴巴,难以置信,忍不住小声的抽泣。

“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身边有一条白色的蟒蛇,蛇的身体有两截凸起,看上去像是吞下了两个恶人,也算是报仇了。”

我摸了摸腰间的香包,这是昨天月瑤到集市上买的,芙临、昆仑,我们四个每个人都有,估计蛇是闻到了这个气味,所以才没有吞我和昆仑的。

贺兰公主接着说:“月瑤为了你们,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想她也不想看到你这么消沉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好好的面对,好吗?”

听着她的劝,我不知何时再一次进入了梦乡,梦里我仿佛看到了月瑤,她拉着我的手,跟我说着同样的话。

第二天一大早,芙临哭喊着跑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说:“星辰,那两个女人要将我带走,是真的吗?”

我托着他的脸颊说:“月瑤姐姐走了,星辰已经没有办法再照顾你了,你说的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是生你的娘亲,她会带你过好日子,比这里要强很多的好日子。”

“我不要,当初那么狠心抛下我,现在又要带我走,我不要!我要跟星辰、昆仑在一起。。”

“孩子怎么能离开娘亲呢?天底下没有比她更想要对你好的人了,你就跟她去吧。听星辰的话,好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如皓月般的皎洁。

“你的眼里真的有星星了。”芙临说。

我赶忙抬头,将眼泪逼了回去,低头看着他说:“等你长大了,我就去临安看你,你要好好念书,好好做人,行吗?”

“长大了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身边的贺兰王妃被这句话逗笑,摸着他的头道:“你如果一直待在这里,别人会认为你星辰的弟弟,将来你就不能娶她了。你只有跟着娘亲回临安,长大的时候,星辰再嫁给你,别人才不会说闲话,你知道吗?”

“哦,是这样吗?”他仿佛真的在思考贺兰王妃的话。

“那好吧,我就跟着你回临安。”

几日之后,贺兰公主便带着芙临回去了,但她把青蝉留了下来陪我,怕我一个人,应付不来。据她说,青蝉在宋部出身将军世家,从小就是个功夫奇才,小小的年纪便便访宋部各个门派,学得一身本事。

芙临走的那一天,我没有去送他,据青蝉说他乖乖的,只是一步三回头的,直到看不见了,才跟着贺兰公上了马车。

我鼻子一酸,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小芙临陪着我度过了很艰难的一段人生,现在他都离开了,突然觉得有一种被抽空了的感觉,说不出来,很难过,很难过。

现在,留在我身边的是青蝉和昆仑。那一次从山上回来之后,我就再没有看一眼昆仑,在家里和他遇见,也装作没有看见,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他一定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他会怎么想我?

他每次看到我,都会上前和我说话,但我都绕着他走开。几次看见他坐在院子里闷闷不乐,我心里也很难受,但我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十岁孩子解释我心中的苦闷。

几天之后,青蝉说昆仑是块儿练武的好材料,不如送他去练武术。她知道离兴庆府不远的一座山上,有一个师父武功了得,可以把昆仑送去,青蝉说她会经常去看他,不会让他受委屈。

我想这或许是一个好办法,他既学了东西,又避免和我处在一个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