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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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园,取名风雪颇有北方豪气,可是其中一物一景营建上却颇如置身江南一隅,一刚一柔交相辉映。
沿途往花厅走,回廊交错间,各式花色竞相开放,一年四季不败。
朱夫人精于养花,是以在一旁细心的解说着其中花草树木的由来以及养护技巧。朱玥向来不善这些,这会儿跟在一旁竟也听得津津有味,两人伴着不知不觉间便已经走到花厅。
花厅中央放着一张精致的曲水流觞台,水上兀自流动着已经摆放好的时令瓜果、白团等应景吃食的碟子,台子周围放着几张雕刻精美的木雕凳子,凳子一侧又放着几张小几供客人放些酒水茶盏。
朱玥被引到上首主位,稍一正色,便照着先前朱夫人同她说的开场白朗声道:“诸位,今日家宴聚做一堂,不必拘谨。”
众人福身问礼才依次落座,花厅外的戏台响起欢快的曲子来。
“王妃既然发话了,那咱们就同平日里一样就好。”朱夫人在下首笑吟吟地接道。
话虽如此,但有过方才那一出,众人都知道这王妃可不是能任由人拿捏的,谁还敢真的在她面前造次呢?
是以大家玩闹间还是秉持着尊卑分寸,不敢逾越。
席间,饶是大家不敢多叨扰王妃,可是王妃玩飞花令的技术实在是堪忧,即便诸位嫂子、婶婶有意放水,几局下来,朱玥还是被罚着喝下不少青梅酒。
朱玥素日里就极少饮酒,这会儿几盏下去,多少也是感到不胜酒力,太阳穴隐隐发痛,抬手轻抚过几下方觉得疏解些。
虽然人是发懵了,可是朱玥却仍伸手够眼前的酒盏。青梅酒入口酸甜,她极其喜欢,即便不被罚,也愿意多饮几盅。
刚伸出的手被一旁的李淑娴堪堪拦下,笑劝道:“王妃若是喜欢,民妇过几日给您送几坛到王府上。”
她这个女儿酒量如何,她自然是清楚,向来贪杯的性子,她也知道。
朱玥自然也是心知自己不能再喝,眼看着面前的酒盏,既遗憾又无奈的应道:“那就劳烦小姨姨了。”
如意心领神会,递上温热的帕子道:“王妃,龙舟比赛就要开始了,您这会儿就过去吗?”
“王妃若是愿意往春江阁观龙舟赛,不若就由小女朱萸陪着吧?年轻女子间,总是更有得聊些。”
朱夫人适时在一旁开口提议,她方才便已经看出王妃酒量不若楼兰女子那般大,是以早就有心劝王妃离席休憩。
既然众人都替她寻台阶了,朱玥也不好再推却,“那就劳烦朱萸姐姐带我上阁楼观龙舟赛。”
一行人往侧院的春江阁走,绕过回廊,等看不见身后的花厅侍,朱玥才错开一步牵过身后的朱萸。
“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朱萸往后扫了眼,见身后侍候的小尾巴们都识趣的跟的远远的,这才放松下来,爽朗的轻笑道:“这都是母亲、姨姨安排的,我就是个演戏的。”
今日竟然是有意为之,那又是为何事呢?朱玥不解,真的是为着她立威,还是别有缘由?
突然远处传来震天的锣鼓声,朱萸兴奋道:“阿念,你听,龙舟赛要开始了,我们快些走。”
朱玥想进一步追问的话只得咽了下去,她被拉着快走几步登上春江阁。
入目便是宽阔的河岸,河岸两边聚集着来观龙舟赛的百姓们,熙熙攘攘,如山似海,当真壮观。
怪不得如意早前还说,来晚了便只能看见人头,现下看来果然如她说的那般。
朱玥惊呼道:“这怕不是全城人都出来了?”
朱萸朝着河岸边张望边应道:“那是你过年时候未在京都,正月里可比这还要热闹呢!”又扭头看向她,“不过你要押谁赢?”
朱玥转身向着河堤方向看去,数只龙舟并列着,只等一声号令就要冲出线去,还真不知道要压谁。
“有赌注的哟。”朱萸眨眨眼,坏笑道,“你要押什么?”
朱玥蹙着眉,盘算着要送朱萸什么玩意好。
朱萸伸出食指晃了晃:“我可提醒你,那些金银珠玩我可不要。”
朱玥恍然大悟,这是有备而来,视线不由朝阁楼下站立着的初九望去。
初九来她身边也有些日子,人品行事因为有楚风萧把过关,她自然是信得过。可是朱萸就这么一股脑扎进去,她多少有些不放心,怕她是太冲动了。
可是心里却有股念头,让她不用犹豫只管放心交出去就好。
良人佳偶,本该是一段佳话。
朱玥稍一犹豫还是笑道:“那不如就押上初九好了。”
朱萸闻言心满意足的点点头,扭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初九,满意的笑了几下,笑的初九都浑身发麻。
“那就一言为定,你快些选个吧!”
虽然是成人之美,可是这赌注终归是大了些,是以朱玥谨慎再慎重才指了指那边,“我就赌那个蓝色旗子的龙舟赢!”
见她选好了,朱萸这才志在必得的朝着红色旗帜的龙舟一指,“我今年还压红舟赢,往年可都是它赢呢!”
朱玥瞬间士气跌了大半,这比赛本就不对等嘛!她泄气般回头看向浑然不知事的初九,看得初九又是一阵发寒。
他虽然是个榆木脑袋,可是朱姑娘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他怎么能不知道。抛却身份地位悬殊,他亦是有指责在身,又如何能这样耽误人家姑娘。
这一场比赛因为有了赌注,春江阁上的两人都暗自捏了把汗,万万没想到冲到终点的竟然是往年吊尾巴,插着紫色旗帜的龙舟,简直让一众人大跌眼睛。
不输不赢,两姊妹打了个平手,朱萸只得悻悻作罢。
总是饮过酒,又在阁楼上吹过风,到下楼时,朱玥已经觉得头痛极了。
她被搀着往风雪园的厢房去歇息,整个人晕晕沉沉,只来得及顾着眼下的路,觉得这路也是歪歪扭扭不成一条线。
耳边是朱萸百思不得其解的叽里呱啦声,扬言这比赛一定有问题,朱玥听得一阵好笑,只好低声软语的安慰她说,平日里让初九常常去看她才作罢。
刚一进厢房,朱玥便再耐不住身上的不适直奔软榻方向去,身子刚一沾上软榻便昏沉沉的睡过去。
朱萸被吓了一跳,在旁边轻唤几声都没有回应,正要转头喊同乐请郎中来,就见着李淑娴已经端着醒酒汤走进来。
“夫人见你们从阁楼上下来,便嘱咐我端些醒酒汤来。”说罢才笑着看向软榻上趴伏着睡着的女儿,“王妃不胜酒力想是睡着了。”
朱萸诧异的看向李淑娴:“姨姨怎么知道王妃是不胜酒力?”
李淑娴笑着温声解释道:“萸儿忘记那青梅酒是我亲自酿的了?青梅酒虽入口酸甜,却是后劲大。”
朱萸这才了然的点点头。
“萸儿,你也喝些醒酒汤,小姨在汤里还加了些姜汁,正好驱驱方才的寒气。”
“还是小姨好。”朱萸笑呵呵的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
喝过醒酒汤,心里惦记着妹妹,朱萸没多想便往软榻走,想着叫醒妹妹,要她喝过醒酒汤再睡,免得睡醒后头疼。
可是这人却是怎么也叫不醒,只得坐在床边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她额角渗出的细密薄汗。
“萸儿,这里姨姨守着便好,你不妨去花厅陪陪夫人。”
朱萸犹豫了会儿,想着自己也是个不会照顾人的性子,于是嗯了声,便把位置让出来,行礼后起身往花厅走。
……
面上传来丝丝凉意,有微风徐徐吹来,朱玥紧皱的眉心松散开,这一觉睡的极其舒服。
等她睁眼时候,便看见李淑娴正坐在塌旁为她轻扇着蒲扇。
“醒了?”
声音温柔像极了她的母亲,朱玥被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她愣怔的打量着兀自扇着蒲扇的温柔妇人,暗自觉得好笑,她一个失忆的孤儿,哪里记得母亲是如何的?
顿了片刻才缓声开口:“姨姨,你怎么没在前面吃酒?”
“民妇来送醒酒汤,见您睡着了,便留下来照顾。”李淑娴说着,取过一旁温着的醒酒汤递了过去,“王妃,先喝了这醒酒汤去去酒气。”
朱玥接过醒酒汤,问道:“我睡了很久吗?”
“王妃只是小憩了会儿,前面宴席还未散呢。”
“劳烦姨姨照顾我。”
喝过醒酒汤方才起身,李淑娴引着她坐到妆奁前,为她重新上过妆,打理过睡乱的发髻。
“王妃,青梅酒虽好,也不能贪杯。”
朱玥不好意思的拿手背贴着脸笑道:“谢谢姨姨提醒,我记下了。不过您酿的酒可真的好喝呢。”
“王妃喜欢便好。”
等到李淑娴为她又整理好裙衫,两人这才慢悠悠的随着侍候在外间的同乐往花厅方向走去。
女眷休憩的厢房四下幽深僻静,往日也无人打扰,过回廊没多久,便听见竹林遮挡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谈话声。
“咱们这王妃同从前那位长得有几分相似呢!”
“我刚刚远远的看了眼,背影倒是有九成像呢。”
“身段像,熄了灯可不都一样。”年长些的声音嬉笑道。
围着的女子也跟着哄的笑了起来。
“男人不就是这样,朝三暮四。”
“咱们王爷为了这王妃把院子里那些个侍妾们都遣散了。”
“我听说有个侍妾都怀孕了,还是被灌下红花送去尼姑庵啦!”
“我怎么听说咱们这王妃是前朝逆臣之后?”
“嘘,你们不要命啦?前些日子府里刚处置了些嘴碎的。”
“咱们别院又不是府里,哪里那么严苛。再说了,贵人们都在前面的花厅,不碍事。”
一帮人围着叽叽喳喳又说了好些有的没的
事情发生的太快,同乐尚来不及阻挡,话已经让王妃听了个全乎。
她不待多想,快走几步越过垂花门,厉声呵斥道:“你们今日是不想活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