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纪二年二月。

赵佑棠下旨削魏王,晋王护卫。

因前有肃王交兵权,后有怀王谋逆被杀,魏王,晋王都没有再行反抗,到此,各藩王手里已无重兵。

他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下。

这日太皇太后请他去寿康宫。

赵佑棠坐在她床头,询问病情。

太皇太后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伦儿是死了罢?”

赵佑棠一怔。

“你无须再瞒我。”太皇太后语气悲凉,“这都过去多久了,他能逃到哪里去,定是死了!丽芳与三个孩儿现在何处?”

她已然明了,赵佑棠便再无隐瞒,直接说道:“现在城内,若祖母想见,朕即刻命他们前来。”

太皇太后没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伦儿埋在何处?”

“华津府的玉良山,朕已命人修葺陵墓。”

太皇太后点点头,朝身边两位宫人看一眼。

宫人立刻扶她坐起,在后面垫上大迎枕,便远远退开了。

“皇上,哀家今日见皇上,也是有一事。”太皇太后有些疲累,好像说会儿话就要歇息一下,“哀家自知也无几日好活……”

“祖母!”赵佑棠忙道。

太皇太后摆摆手:“皇上请听哀家说完,太子乃国之根本,哀家知你并不喜欢阿嫣,可是承煜是嫡长子,无论如何,他都必为太子。再说,皇上早前便答应哀家,现已是开春,哀家别无他求,此事了了,哀家也有脸下去见列祖列宗。”

赵佑棠知她也是为了此事:“朕答应过祖母,自然不会食言。”

太皇太后欣慰:“趁哀家还有力气,也想共享盛事,皇上,”她顿一顿,“也非哀家逼你,只立下了,景国方才安稳,上下才能齐心,兄弟间也有个秩序,皇上莫要再拖延了。”

她是见年后了,赵佑棠还一直没有立太子,生怕他半路改变主意。

赵佑棠听到此,点点头:“朕知祖母苦心,请祖母放心罢。”

看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太皇太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毕竟赵佑棠是皇帝,他若是不肯,她也不能强迫于他。

只是自己一手扶持上去的孙儿,如此必会让她寒心。

看太皇太后慢慢又躺了下来,赵佑棠给她取走迎枕,道:“祖母好好养病,立太子一事,朕自会下旨的。”

到得二月十二日,赵佑棠立赵承煜为皇太子,大赦天下。

宫中也是一派热闹,张灯结彩。

太皇太后打起精神在寿康宫摆下宴席,一家子用了顿饭,方嫣因儿子被立太子,此刻自然是笑容满面,就是见到赵佑桢,赵佑梧,态度都好上许多。

她想得到的终于得到了,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乃是将来的帝王!

以后她自会好好抚育赵承煜,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

赵佑棠这会儿与太皇太后提起,要派赵佑桢去睢阳跟曹大人学习水利,太皇太后怔了怔,问道:“还不去就藩?”

“才十几岁,总是要等到成亲再说。”赵佑棠笑道。

方嫣一听,这总比留在宫里好,帮着道:“是啊,既是喜欢的,学一学也没坏处。”

太皇太后便看看赵佑桢:“你自己想去?”

“是,祖母。”赵佑桢道,“将来孙儿想为此出份力,造福百姓。”

太皇太后虽然觉得有些奇怪,毕竟没有先例,不过也没有阻止:“既然如此,便去罢,凡事小心些,可不像在宫里,到处有人照应着了。”

赵佑桢大喜,自然答应。

离开寿康宫后,赵佑桢叮嘱赵佑梧:“我走了,你也不要害怕,有事便同皇上说,现在也无人敢欺负你,你到底是宁王呢,他们敢乱来,你就打他们板子!”

赵佑梧点点头:“我知道,那哥哥何时回来呢?”

“我也不知,可能两三年罢。”

赵佑梧想起一事,又笑:“哥哥还要成亲呢,肯定要早些回来的。”

赵佑桢脸一红:“你懂什么!好好听课,我回来了要考你的。”他伸手摸摸弟弟的脑袋,“要有什么想告诉我,也可以写信,我把银钱都留给你,你别乱花,知道吗?”

“哥哥不带些去?”赵佑梧问。

“我有一些就够了。”

赵佑桢道:“哥哥也不用记挂我的,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兄弟两个说着往前去了。

赵佑棠从坤宁宫出来,又前往延祺宫。

今日既是立太子,自然是普天同庆,延祺宫里众宫人黄门也发到了银钱,刚刚都还在数着。

不过钟嬷嬷拿到钱,仍是不怎么高兴。

又不是立大皇子,作为嬷嬷,她要担心的事情可多呢!

赵佑棠刚走入殿内,就见一个小小的蹴鞠从里头滚出来,他往前一看,赵承衍屁颠颠的在追呢。

他穿了身宝蓝色的夹袄,头上戴顶虎头帽,因长得小穿得多,也跟个球似的。

冯怜容正在后头,嘴里叫道:“跑慢点儿啊,小心摔了!”

赵佑棠看着就笑了,拿脚一挡,蹴鞠停住了,他弯下腰捡起来看看:“比一般的蹴鞠小很多,什么时候做的?”

“就前几日做的。”冯怜容看到他颇是惊喜,笑道,“有回黄益三拿了个蹴鞠来,小羊很喜欢,结果太大了,他两只手都抱不住,妾身就叫他们弄个小的,小羊可喜欢呢,光是玩这个都够了。”

赵佑棠就把蹴鞠往前一扔,果然见赵承衍咯咯笑着追过去了。

他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太对劲。

这有点儿像小狗啊……

不过,小孩子可能跟小狗也差不多?

“你饭吃了?”他在院子里石凳上坐下。

冯怜容忙叫人拿个垫子来:“会冷的。”见他坐垫子上了,她才回道,“早吃了,今儿天好,才带小羊出来玩。”

赵佑棠点点头,看她一眼:“你也坐。”

冯怜容便坐下。

两个人一起看着赵承衍,间或说些家常。

过得会儿,赵佑棠道:“你没别的话跟朕说?”

冯怜容奇怪:“刚才都说了。”

赵佑棠瞧瞧她,没有再吭声。

过几日,赵佑桢便去了睢阳,而这时,华津府北方的外夷趁上回两军混战,华津尚有动荡之时,大举进攻,竟然一起拿下了平城。

加急公文到达京城之时,赵佑棠大怒,当即就派遣大军前往击退外夷。

谁料,因外夷此前准备充分,不止守住了平城,还把战地往前推进了百里,直接威胁到占有重要位置的桐城。

为此,朝堂难免有些议论,甚至有流言出来,暗指赵佑棠削藩过度,导致被外夷窥得时机,侵占景国城池。

要说华津府这外夷,名为瓦勒,本是游牧民族,此族天性勇猛,专喜掠夺,不过在新国建立之后,十年间,瓦勒一族近乎被灭绝。只是春风吹又生,经历两朝之后,瓦勒族又重新壮大起来,甚至合并了附近的几个小族,时常骚扰边境。

这次大规模侵犯,必早先就有预谋,毕竟守卫城池的也是精兵。

赵佑棠几番思量之后,决定御驾亲征。

太皇太后听说了,吓了一跳,连忙阻止道:“皇上何必亲征,不如请肃王前来?”

“不,以防万一,肃王要镇守巩昌府。”赵佑棠道,“这次既是朕的疏忽,就该由朕来补救。”

太皇太后知道他是在说削藩的事情,微微叹了口气,时至今日,也无甚好说,削也削了,只是她到底还是担心这个孙子:“皇上不怕出点意外?”

“朕自会注意的。”赵佑棠沉声道,“但如果此行击退不了瓦勒,别处外夷兴许会跟风侵犯。”他安抚太皇太后,“再如何,不过是个蛮族,朕有千军万马,不足为惧。”

他一早也对那些外夷烦透了,此次定要让瓦勒臣服,令他们永不敢踏入华津一步!

太皇太后见他心意已决,便也罢了。

太皇太后都劝不住,皇太后就不提了,方嫣虽然对此不满,也没有多说,只让赵佑棠一定要小心:“皇上,景国可不能少了皇上,皇上一定要平安归来。”

“朕知晓,宫里便交给你了。”他握住方嫣的肩膀,“朝堂大事自有杨大人,李大人等,你莫要为此担心。”

方嫣看着他,眼睛一红。

赵佑棠第二日便调兵遣将,准备前往华津府。

得知皇帝要亲征,军队士气大涨。

不过文武百官反应各不相同,也有许多反对的,毕竟打仗不是儿戏,哪里能说去就去,万一出点儿事,还能得了?

但他们争归争,皇帝已经下了决定,不能挽回。

消息传到延祺宫,冯怜容也是吃了一惊,不过她算算时间,好像也大差不差了,当年赵佑棠便是亲征瓦勒的。

只是,今日不同往日,那时候,她不得宠,平日里别说相处了,便是见一面都难,但现在,他们感情很好,故而她也是有些不能接受。

可一方面,她又相信他,他做了这个决定,自然是有把握赢得胜利的,再说,毕竟是皇帝,身边保护的人不少,应该不会出事。

可即便这么想,她晚上还是没睡好,翻来覆去的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