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头叹气,这心思若是落在亲儿子身上,说不定还真能教出个出息的来。这护着弟弟的心思,让人忍不住称赞,但唯一不足的是,她想得太过理性与果断,人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总会有交集的。有些时候,小到一粒米,也是人情。

“你什么时候去找张德?”思来想去,刘氏摸清了一点他的想法。

“尽早吧,待会你们进山时,我同你们一块走。”

进山那条路与去村里张德家那是同一条道。

张老头帮这个忙有三个理由,一是老二家的算是张家人,一家人帮个忙没啥;二是他正闲着,张德又正好欠了他一些人情,他去了不过是过个嘴皮子的事。第三,当然他有另外的私心。

“柱子,老二家的!”

考虑到他们是新婚,刘氏避嫌只站在门口喊人。

赵梨花迎出来,张高随后,异口同声道,“娘?”

刘氏看向赵梨花,“梨花你今日刚进门,在家休息一日,柱子同你大哥上山砍柴去。”

按理说分家了,刘氏不该管,但她不放心,傻儿子娶了媳妇飘得愈来愈厉害,她好歹交代两句。

“好,”张高不舍,却知道要上山了。

他那恋恋不舍腻歪的眼神,刘氏看不下去,转身背着篓子去屋里叫张老头出门。

两个儿子先出发,刘氏和张老头慢悠悠走在后头,刚从门口出来,后面响起细小的脚步声。

张老头脚步一顿,一回头,一个穿着喜庆的男娃朝他跑来,不是赵言又是谁?

赵言上了趟茅厕,一出来只瞧见张老头的背影,他朝着阿姐屋里招呼了一声,赶紧追上,没想到这么快被发现了。

见两老人停下来,赵言止住了脚步,脸蛋红润,气息不稳,大口喘着气,“叔,我,我同你一齐去。”

“那我先行离开了,”刘氏还要捡柴火,从张老头手中接过扒拉树叶枯枝用的耙子。

赵言对刘氏笑了笑,抬头看向张老头,利用自己可爱的形象,乖巧咧开笑容,“叔,我能跟你一齐去吗?我不会扰你的。”

张老头看向还不到他腰高的小娃子,他乖巧白嫩的脸蛋朝他冲击而来。叫人不忍心拒绝。

“走吧,”考虑到目的地不远,张老头答应了。第一回 跟小娃相处,他也想看看能对老婆子说出那些大道理的娃是不是真这么聪慧。

张老头是个心思细腻的老头,本来这事不急,他便背着手慢吞吞走着,合着他的步伐来。

走了一段距离,赵言逐渐平缓了呼吸,余光瞥向旁边的老人,他难得放松下来。张老头目前给他的印象,聪明有心思。

过了山脚下,拐上村里的大路,张老头主动搭理他,“你想不想读书?”

问题在他脑中过了一遍,赵言很快回答,“想,”

在亲眼见过收割的火热场面,赵言是无论如何不想过这样日子,他的身体不允许。

何况,若要报答赵梨花,读书走官途这一条路是最艰难的,也是最为牢固最有成就感的。

张老头嗯了一声,似乎不经意问,目视着前方,“想啊,为什么想?”

赵言找出最符合他这个年龄的解释,声音脆生生,含着小孩该有的稚嫩和坦澈,“因为阿姐,阿姐想让我去,我也想好好读,以后能报答阿姐,还有对我好的姐夫。”

是个知恩图报重感情的孩子,张老头心里头那个熨帖啊,又可惜他不是自己孙子。不过他提到自己的二儿子,张老头好歹欣慰不少,心想老二没白疼他,虽说以后是不可测不可知的,但目前涂他这话,就足够让张老头对他的印象上升。

得了自个最想知道的,张老头接下来又问他在张家住习不习惯,明里暗里问了很多。

一老一小到达张德的家中,太阳升老高了。

站在他家门前,张老头抬手敲门。

等了小会,门吱呀一声打开,张德是个五十多的老人,脸型瘦削,他微弯着腰,眯着眼睛瞧人。

“张老弟,是我,”

“进来吧,”看清来人,他将微掩的门拉开。

张老头笑,“我就不进去,张老弟啊,我是想跟你问一下,你儿子栓子城里当职,能不能请你帮忙问问,城里哪个私塾好?我想帮家里的孩子打听打听。”

张德脸上有些许诧异,这会才注意到他旁边的小孩。赵言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他也没多问,“好,我问问,明日我告诉你。”

“诶,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得知他不进来,张德就不招呼了。

问完话,张老头带着赵言回去,走了几步,赵言不经意回头,门缝隙之处,老人一瘸一拐地转身回屋。

赵言的脸上的惊讶没掩饰住。

“怎么了这是?”

看见小娃脸上的惊讶,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瞧见了那一幕。

他笑了笑,一脸褶子,喟叹,“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呜呜呜,没存稿了……

1,私塾大概分为专馆、散馆、义馆,专馆就是贵族为后世子弟创办的,散馆是民间自发组织的,教学水平低,至于义馆,是慈善人士投资建立的,当然,还有其它区分形式,这里直接叫私塾了哈。

2,关于张老头和刘氏的态度,他们做的事都是为了两个儿子,因为当初经历过,所以大方地分了家,表示他们各自过小日子去,然而分家以后,担心这个不好那个儿子不好,又希望他们兄弟俩互相扶持,看起来很矛盾的想法,却很平常。就是那种表面上不想管,行为上却忍不住。ps:他们两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3,之后他们会搬出来的,没事啊!大家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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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

张德早年欠了张老头的人情,他办事靠谱,第二日中午带着询问结果来的,挑来挑去替他们推荐了两个私塾先生。

两个都是秀才,洪来县本地人士。

一个是陈秀才,性格严肃较真,不为一般孩童所喜爱,偏他有本事,这些年陆陆续续教过的人至少都考上了秀才,且这些秀才一年一年往上考,考上举人的也有。

但这人很特别,一生志向在于教出优秀学子,所以进门有要求,不管你识字不识字,他要亲自教学七日,尔后考察,考察过的则留下来,因着太过严厉,他从年初至今只收了三个,明日又是他开门让学子求学的机会。

还有一人姓李,隔壁县人士,年轻前者五六岁,亦教出几个秀才,他倒是不挑学生。

张老头不便过多参与,赵言在一旁听着,仰头认真听张德说,他尽量避开目光不往他有缺陷的腿上看去,等他道完,认真真诚道谢。

赵梨花犹豫着打不定注意。

赵言一下定住人选,“阿姐,选前面那个。”

赵梨花看向弟弟,幸而两个都是人品文品好的,“真要选前面的?”

“要,”赵言点头。

他想法很简单,要选就选最好的,他也想跟着学一学,七日后考察水平。

“那我们明天去一趟。”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张德板着脸交代了一句,“去的时候不用带礼,你们估计走个过场,等着考察完成之后,再求学交束脩也来得及。”

张老头这时客气地说了声谢谢,尔后送张德出去。

赵梨花牵着弟弟的手回了屋。

时间显得紧迫,他们谁都不愿意等下一回。

翌日,天一早,赵梨花给两人的包裹塞了些干粮,目送他们去城里。

赵梨花想去,只是露面谈求学一事不是她一个女子该掺和的,万一拖后腿,悔都没地方悔去。

天微蒙蒙亮,张高结实的手臂捞起他,路口已经有牛车等着了。

赵言低呼了一声,大囧。张高憨憨一笑。

一路走走停停还算平稳,午饭前到达,按照张德给的地址,他们来到了西市的一口巷子里。

方走进巷子,张高和赵言就被院门口围着的人群惊到了。

那是四五个家长带着孩子,估摸是来启蒙求学的。

赵言二人来得正好,门咯吱一声打开。

张高低头道,“石头,可真热闹,”

赵言点头,可不是热闹。

“先进来吧,”陈秀才扫过人群。

闹汹汹的家长到了秀才门前,那都逊成了猫。

进门前,赵言忽然想起,按照这个热闹程度,年初到现在真的才收了三个?

嗯?这么严格的吗?这就好比市场上的供过于求现象,效用大的才能被挑走,赵言咽了咽口水。

如果来之前,赵言准备发挥六成功力,那现在就只能是见招拆招了。

陈秀才是个瘦高的男人,传闻前些年生了大病不是假的,着淡蓝色长袍,脸庞瘦削,文人气息中透露出一股坚韧。

院落中正布局,中间是大堂,东边是小起居室,西边是书房。隔壁院落也是陈秀才的,他家的女眷都在那边。

开着半扇门的大堂隐约传来读书声。

六位身壮个高的男子带着孩子站在院落之中,你看我我瞅你,哪个都不敢先张嘴说话。

陈秀才的目光一一扫过院中孩子,话语简明利落,“我的要求不多,明日后跟我学上七天,经过考核的留下来,交上束脩,之后便入我的私塾学习。而你们今天只要把名字留下来即可。”

“是,”赵言下意识回答,语气奶生生的。

其余几个小娃一动不敢动,颤着声音跟着答,“是,”

陈秀才朝着赵言的方向瞧了一眼,很快又转移了视线。拿出笔和纸挨个记下他们的名字,这一日过去后,如果人没招齐,又要等下一波了。

谁也不知陈秀才要招几个人,为何要定这个要求。

他的规矩死板,却碍着他的名望和能力,家中希望子孙出息的,都希望送孩子过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

从陈秀才家出来时,赵言回头望了眼大门,附近巷子住着的院落差不多布置,他多认认往后就不会走错。

张高嘘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刚才可吓着我了,我连气都不敢喘。”

张高这辈子接触过最有文人修养的人,就是村里的张德叔,可也没他这么冷淡的。只他也有冷淡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