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

容诩进入了空旷的墓室,室内长烛竖立分布在各个角落,而烛中火焰与外面不同,泛着紫光更显诡异。

踏步声在宁静中传出回音,好像没有人,却又凭空出现一个人。

是的,就在容诩眼前凭空出现。

鬼王凌空,在宿倾那儿提过这个名字,胎息期鬼修,相当于道修中的元婴老祖。

这人爱着玄色外袍,却不喜长臂入袖。此时他的外衫敞开,中衣显露桑染,挪动着慢悠悠的步子,绕着圈儿肆无忌惮地观察着容诩。

室内安静了许久,凌空停下脚步,动了动唇:“你的现在修为是宿倾本身的吧!”

“逃不过鬼王的法眼。”容诩低着头,却不似恭敬,面无表情。

鬼王笑了笑,满眼的嘲讽:“可惜他的修为降至阴丹,但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放到你身上,让我感觉不到任何宿倾当年的英勇强大……啧,还被压制到了凝体期。”

容诩眉眼间没有血气,平日里孤身修行,恶魂涯底没有可练手的对象,宿倾湮灭后无人指导他,在涯底犹如坐井观天。

所以他现在看起来人畜无害,相当的弱小。

加入“地府”不过是因为同是鬼修的存在,可在他们身上积累经验。他主流习的归心决与缥缈决,在鬼道中也是冷门术法。缥缈决为斗法辅助,大有作用。也是宿倾直接传授。缥缈决没有书面秘籍,只可通过传授让他人学会,且只有三重境界后才可传授。缥缈决三重之后,行踪无可寻觅,看不见也触不到,则是有夺术法之心者也无可奈何。

至于归心决,连战斗术法都不是,一点儿也不吸引人。

鬼王没有再为难容诩,可他看起来心情不妙。凌空寥寥数语安排了容诩在“地府”中的位置,不过是新来的成员,修为神通比决槐这废材高出一截,地位不至于低,但也绝对不高。

“地府”中胎息期高阶鬼修仅有一位,便是凌空本人。阴丹期除了尚伽娄和墨古,另有孟清瑶、牟恸欲、冯廉憎等人,其余成员不是凝体便为更是低微的虚茫,如今的地府实力堪忧。

所以,当年的凌空才不择手段地迫宿倾加入,把他逼入死境也不舍放弃。

宿倾成为鬼修有千年之久,时间却比尚伽娄和墨古还要少,修为比起鬼王过之无不及。凌空见到了一点希望,甚至承诺让宿倾成为下一任鬼王,但这家伙似乎对他的位子没有任何兴趣。

之后,便是容诩知道的那些。

鬼王本来找的是宿倾,宿倾却陨落了,留下了唯一的弟子。按理说,容诩不应来此,因为自己算是宿倾的仇敌,他怎可违背师父意愿加入“地府”?

鬼王又对上容诩的视线,审视着他会儿,便问道:“你可知我与尊师曾水火不容,当年他为不入我‘地府’,拼死抵抗,宁守着枯涯独自修行,也不愿背靠势力。而你为何来此,尊师知道自己徒儿违背他的意志投诚,想必难得安生。”

“正是家师嘱咐我前来的。”容诩看起来低眉顺眼,愈是诚恳。

鬼王愣神了会儿,好像明白什么:“宿倾真是……老奸巨猾……”

也罢,宿倾敢带人来,他就敢接应。

于是把人安排至凝体阶级中,先随着他们学习经验。

藏书楼,容诩自顾自选取了一枚玉简,记载着凝体期基础的法门。容诩的悟性惊人,只是无人指导不得要领。即使是书面指引,也要比他一人像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好。

他身边有位同是凝体期的鬼修者,对着玉简挑选不定,最后将玉简都放回原处。这人见容诩面生,有些好奇见对方拿了最基础的东西。他应该没见过容诩,盯着对方看了会有些出神,好像要说什么,欲言又止。

容诩抬了眼道:“这位师兄可有话说”

那人见对方主动与之说话,一愣之下反应较慢,试探地问道:“你可是新来的未修习过基础法门吗?”

容诩见有机会,向这位师兄行上一礼:“小弟容诩基础是有,用法不熟,甚无斗法经验,望师兄多加指教。”

“恰好,我正愁无人陪练,师弟有空可来寻我,我常驻于御风山自习。”

接着那位师兄提起了些别的,他名为汤昙,生前是一金丹真人门下的真传弟子,死于秘境师门自相残杀。后被尚伽娄带至此处,在这里的书籍中习得魂法鬼术。

“地府”只提供秘籍,这里的鬼修皆无对应师长,强者就是长辈。

恐怕这就是……散养鬼修?

那“地府”如此,可还有成长的余地?

容诩把这些想法抛之脑后,应下了汤昙的明日之邀。

汤昙选好了书籍走了,容诩也正打算离开,然脚步一顿,仰着脖子见师兄已无踪影。

御风山……在何处?

之后的一天,汤昙被放了鸽子……

罪魁祸首对应数人指路,拐进偏僻山道,最终还是迷了路。

而容诩看到了墨古,那个盘腿在泛黑的湖边巨石上打坐的人。

和初见时不一样,墨古身着黑衣,乌发成雪。他似是听到了动静,睫毛颤了颤,一双没有眼白的黑洞,乌色深渊对着他发现的人,注视着仿佛要吞噬。

容诩不禁退后一步,墨古站起身上前。

“你可是墨古?”容诩试探问道。

“是也非也,不过代名。”

他走了过来,容诩见其伸手至后背,利刃出鞘。他的身体跟上了大脑的反应,回头迈腿奔逃!

墨古不是剑修!

那人速度极快,白光横拦劈刺喉间。容诩迅速运起缥缈决,利刃穿体而过,毫无阻碍。

未见魂体撕裂之音,那人扑了个空。容诩已退至十丈以外,愈之远去。一重境界缥缈决无法连续使用,他只能逃命拖延时间。

黑衣“墨古”眯着漆黑的双眼,不慌不忙,一步十丈之路,紧随其后。

那人距自己越来越近,手中利刃聚起白光化为弧线,旋着圈迎风肃杀!容诩脚下运风堪堪躲过,不料弧线突然偏移似要将他切断分离!那人的的笑容愈发扩大,顷刻间另一束厉光斜下截断了它。

“前辈且慢,这里是尚大人的地盘。”来人音色略熟悉,容诩仰头一看,竟是汤昙,自己已然被追杀至御风山。

“小友原来是被此事缠身,怪汤某还把你当做不守信之人。”汤昙的行为有些急切,赶紧让容诩跟着他去山顶。

御风山是尚伽娄的地盘,白发墨古似有些忌惮,好在并未继续出手,眼睁睁看着容诩踏入不可战略之地。

在他们视线未及之处,白发墨古死死盯着容诩的后背,舔了舔唇,露出诡异的怪笑。

御风山上刮来刺寒的风,容诩感到身上一凉。

“还磨蹭什么?赶紧上山啊!”汤昙不耐烦地推着容诩的后背,回过头瞧了瞧,那个疯子竟还未离开,一动不动犹如雕塑般望着他们。

汤昙感到浑身发毛,他自己也没把握,今日尚伽娄不在此处。他仅以拿这个威胁癫狂状态的墨古,希望不要被识破。

墨古没有要追上来的打算,汤昙带着容诩远离了对方,回见那人身影不在,心里石头放下了一半。

“这是墨古?”见脱离了危险,容诩终于提出了疑问。

“这是古墨,活在墨古魂体内的另一个人。”汤昙得以喘息,才有余地回答容诩。

“那个古墨是剑修?”

“这你也看到了,他习惯用剑。为了提防古墨出现滥杀,墨古从不佩剑。古墨这次用的剑,大概又是从哪个修士手里抢来的。”

古墨拿的剑很普通,就是太普通了才让两人逃脱。他要是拿的一把超脱宝剑,就是用尚伽娄威胁他,怕也不起作用。

汤昙带着容诩上了峰顶,他本是在此等候容诩前来。既然应了前日的魂法交流,两人在御风山开始互相研讨。

“这里是尚伽娄的领域,那你是……”

“我是他的部下。”汤昙回应道。

容诩同汤昙皆为凝体,汤昙却是资历丰富。他生前是名不错的剑修,死后被尚伽娄保存了魂体,经受指导进入虚茫。剑修可遇不可求,尚伽娄相当看重他,还送予烧魂火炼制的寒铁剑。

今日寒铁宝剑挡下阴丹鬼修的一击,其一是古墨并不认识汤昙,不知他是剑修,也不认为两个凝体小辈可挡住他,自然是轻敌了。其二,则是寒铁剑为阴寒中的地级法宝,古墨随手抢的一把剑还真不够看。

汤昙对容诩脱逃的魂术很感兴趣,就像当日那个跳脱的墨古一般。汤昙的唯一要求,便是让容诩陪练时,用上缥缈决。

“你其他术法运用一般,这逃命的功夫倒是娴熟。”汤昙放了水,他看出这术法不可连续,每次进攻皆于命中之前偏移。

容诩有些艰难地躲避,因练就缥缈决他的速度还算快,持久力却不够。容诩的步伐渐渐沉重,不像开始时那么轻巧。

汤昙长剑截出,容诩肩头一空,未等反应,衣领的一块被切了下来。他身侧环风,臂旋剑挑,快得身影重叠!

容诩闪身不及,便以昨日刚学的风刃格挡,竟是有些效果。汤昙手中剑柄一转,腕间使力,利刃从他后方现出,由下而上划出一道弧线。那走势并不凌厉,恍如仙人舞剑般悠扬洒脱。容诩赶紧运出缥缈决,汤昙那撩式未成,也不再进攻,却退而其后以捧为守,两人作战静止。

“小友这次太早使用缥缈决了。”汤昙捧剑未动。

“想起古墨使的招数,难挡难闪。”

“确实如此,我等不过切磋,我并不会使用杀招。但倘若你我为仇敌,必然如古墨那般撩中带削。”汤昙收了剑,容诩也放下了警戒。

“师兄,我非剑修,但还是想请教一番,何为撩中带削。”

汤昙见容诩好奇,也不藏着:“告诉你无妨,以后遇见那疯子可以提防着点。刚才我对你使撩剑式,为由下而上击发,若不躲闪则伤势惨重。但撩式剑法算不上多快,要躲避不难。我见你被古墨追赶之时,他便用了撩式剑法,你躲过了。撩剑完成,便不会有削剑。倘若撩剑中途转削,对方也无法躲闪。撩为向上划杀,他人自然左右闪躲,此时横斜削下,不死也重创。”

“可是师兄,全程撩剑可闪可挡,一半剑式却难挡,再来剑削更不可闪。我若再次碰见古墨,如何保命?”

汤昙抿了抿唇:“要是我,对应使下截剑,攻防兼备。若双方实力差距不大,僵持时尚可滑过对方武器向前推,快速拖出剑刃剑伤其下肢。这时候身体勿忘侧身躲开,对方受伤准头不好,是个绝佳机会。”

汤昙说道这停下注视着容诩说道:“有些法修也会学点剑术,以法御剑者不少。剑术耗魂力少,关键时可保命。剑修多行如风,速度极快,你可以不为剑修,但并不妨碍你使用剑法。小友可对剑法有兴趣,师兄我可以教你一些,技多防身嘛!”

“不瞒师兄,在下正有此意。”

汤昙正说着些基础要项,一段声音如一缕微风飘入空中。

“听说那个疯子差点闯入我的地盘?”

“古墨已经离开,请大人放心。”汤昙回应道。

既无伤亡,尚伽娄没把这当回事儿,他的视线转向了有些许熟悉的容诩身上。

两人切磋后并未收拾,尚伽娄到来时,容诩发丝凌乱,肩膀、衣袖、下摆的布料皆被利剑刺破,看起来相当狼狈。而他的得意部下,除了衣衫有些褶皱,还是个人模狗样的。

尚伽娄瞥了某人一眼,轻咳了一声:“汤昙既然喜爱这人,可随意让他领悟。”

容诩觉得,这位尚大人的话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