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

迷雾将容诩和陌生门客隔绝开,两者却愈加接近。隐隐约约看到有些许人影在向他们靠近,动作僵硬缓慢,看不清面容。

异蝶翅膀一扑,借风散去迷雾,为山林遮掩的纱布终于被揭开,看到的却是这么一副画面。

十来个村民打扮的人……不,应该被称为干尸吧!十来个村民样子的干尸徐徐走来,他们的速度并不快,却像有人指引一般,朝着目的走来。

目的,自然是容诩他们。

但鬼修并不惧怕干尸,干尸在容诩眼里,就像恶魂涯中的低微恶鬼,没有神智,弱小易摧毁。

鬼修的气息很隐蔽,敌人修为不高,并未发现容诩是何方妖孽,故召来干尸探路。

“干尸与鬼修勉强有同类擦边,你试试看能不能控制他们?”异蝶提醒道。

容诩闻言,便尝试着驱使他们带路。

异蝶的话倒是奏效,这些穿着破烂麻布的死者,接受到死亡讯息的魂力,对容诩消散了敌意,多数折回身子朝反方向走,想必是要回到他们“主人”身边去。

而有一个干尸犹豫不决,仿佛还有意识,在驱使她的魂力中挣扎。

“是高等些的干尸吗?”容诩对干尸不了解,异蝶虽然修为不怎么样,好歹鬼修做的时间比他长。

异蝶也分辨不清,那干尸从外貌上看,死时也不过二十来岁。她浑浊的眼珠还在转,要不是身上死气沉沉,躯体呈灰色也溃烂了些,还真像个落魄的活人。

“这具干尸我好像哪里见过……”异蝶遇见的凡人不多,也不过刚出恶魂涯不久,见过的人或许仅限于村内。

“长得和那个男孩有一点像。”容诩淡淡道。

异蝶道:“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那么一点像,只是一点……她会不会是那孩子的老娘?”

那个干尸女子浑身衣衫破烂,不论是有衣遮身还是裸露的地方,都沾满了泥沙。她的大半面容尽毁,容诩见过模样更不堪的宿倾,对这样丑陋到惊悚的脸已经淡然。

听村里人说,男孩和母亲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这面目全非女人,从五官中能够辨出和男孩有一点像,已很不容易了。

“很有可能是,她的脸上的疤痕为火灼伤,那孩子的母亲是被烧死的。”容诩加固了魂力,女人的双腿不受她自身控制,被迫转身颤颤巍巍跟着干尸群走。

此时女子脖子上精致的瓷瓶,吸引了容诩的视线。刚才加固魂力控制时,那瓷瓶晃了一晃。

“跟着他们,或许能找到操控者。”容诩淡淡说道。

异蝶怒:“你当操控者特别傻吗?等着被你抓?还没分清修为高低,甚至魔修鬼修都不知道,你就直接进林子?”

“不应该是鬼修,也不像魔修,但能确定修为并不怎么样。”眼见干尸进入林子,容诩抬腿跟了上去。

“你进去是直接对付那家伙吗?”异蝶化为原形,跟着容诩喋喋不休,“你有把握吗?就这样打草惊蛇真的好吗?就不能从长计议把握时机吗?”

容诩:“你好烦……”

那些干尸穿过一片密林,就待在一处地方停留不动了。那里有一颗参天大树,树上印刻着符文。

异蝶道:“容诩你看看,这种符文什么来头,并非是鬼修用的。”

容诩靠近了目标,对手的身份更接近真相,他神色动容,顿时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容诩,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非魔亦非鬼,山神确为‘山神’。”容诩指了指面前的一颗树,异蝶才发现眼前的参天大树,竟是一颗巨大的避瘟树。

异蝶诧异,一脸不信:“你可怎知为山神,神修怎会堕落至此?”

容诩道:“其实神修最易堕落,即使非末法时代,大神供奉不断,小神也最易被遗忘。神修靠供奉信仰修习,若是缺少供养,轻则修为止步不进,重则修为倒退。所以,有些神修为了人族的供养,编织了一套又一套故事去欺骗的比比皆是。”

异蝶有疑问:“那现在这个神修为何躲在避瘟树内,既然是神修,在此等乱世不是最容易受人族庇佑吗?”

“那首先他得活着。”容诩道,“山神已死,留下残魄,残魄无栖息处便转入了避瘟树内。避瘟树也算法宝,怎会自然生长于荒野中,若我未猜错,定然是山神生前催长。避瘟树就有他的气息残余,山神残魄可居于树内不被排斥。”

异蝶反应过来:“那山神自知必会陨落,便提前在树上印刻符文,以残魄续上前世积累的香火。”

容诩点点头,总算认同了一次:“山神身死,香火中断,神修可重生,代价是更多的香火和信仰。”

“我明白了。”异蝶说道,“原村民开始祭拜山神之时,山神是真正的山神,或许祭拜山神是原村民每一代的习俗吧!”

“或许不是习俗,而是传承。”容诩看着那些死去的外村人,除了那个男孩的母亲,没有其他年轻的女人。

原村民里,本身就没有女人。

“传承?山神为何给人族传承?”异蝶在恶魂涯呆了太久,虽去过人间,但去的也是城镇,这等小村庄都未踏足过。

“这等小小山神,易断了供奉。为了保住这微薄的供奉,他与村人祖先签下契约,他们世世代代供奉,山神便让村内风调雨顺,瘟疫不侵。”容诩的话道出,那些干尸开始蠢蠢欲动。

容诩将一切视若无睹,继续道:“因为契约,外村民的供奉给予的功德有限,如今原村民年纪最小的都已不惑之年,还没有为山神供奉的后代。而山神非财神,村子距恶魂涯太近,鬼气限制庄稼丰收,原村人都较为贫穷,娶不起村外的女子。”

话音刚落,山林阴风阵阵,煞气肆起,吹乱了容诩披肩的乌发。

周围群树摇曳,唯有巨大的避瘟树屹立不倒。粗糙的树干上精致的纹路冒出红光,那些一动不动的干尸突然狂躁起来。

干尸移动着他们笨重的身躯,一步一踏,硬是在干燥坚硬的土地上踩出深深的脚印。

容诩未理睬这帮行尸走肉,反手一指,为繁琐的符文添上了一笔。

符文上的红光把新印刻出来的一道填满之后,干尸群前进的节奏开始乱了……

容诩面无表情,声色冷傲:“神修无德,残魄无智,余力低微。故意用龌龊手段放大村民渴欲,为自身谋求利益,功德与信仰已皆无。残魄本不应存留,又犯我手中,当诛!”

符文已难控制干尸,却还能分辨敌我。它们朝容诩方向一通乱抓,因容诩为鬼修气息内敛,符文控制混乱,干尸一直无法击中目标。

只是如此,容诩也感觉到了残魄的愤怒与无力。

这时候,那女性干尸扑在容诩面前一通乱舞,她是这里唯一有意识的死者,却被符文乱了心神。

容诩魂力集中崩出,魂力将那颗避瘟树开了个大口,直接穿透树干上的符文。

符文被完全破坏,其余干尸纷纷倒下,仅有那个女子依然站立,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

容诩为她输入一丝魂力,女子吸收了魂力,开始转了转眼珠,打量四周。

“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容诩看着她问道。

女子刚清醒过来,见到陌生的环境畏惧不已,可有什么比她现在的模样更可怕?

“我在哪儿?你是谁……我梦见自己死了,现在又醒过来……我的孩子呢?”女子神智未完全清醒,但她还记得那些事,记得那场大火,记得自己遭遇了什么。

“你已经死了,接受事实吧!”

女子眼神空洞:“我……已经死了……不是梦?”

容诩摇了摇头算是回应她。

异蝶看她犹豫不决,又一脸茫然,不知要拖多少时间才认清事实。于是用残余的迷雾制成一面镜子,举在女子面前:“活人会是这样子吗?你的心口已经烂了,人还活得了吗?”

“不……我还有意识我一定活着!心烂了,可是它还在啊!”

异蝶将镜子往下照:“你身上全是血污,你嗅得到吗?这具身体全是腐烂的伤痕,你能感觉到疼痛吗?”

女人闭上眼不敢再看,死死握着胸前精致小巧的瓷瓶:“你不要和我说话了……我还活着,我要去找我的孩子!”

“不论信不信自己生死与否,这不重要。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容诩停顿了下,压低声音,“你的儿子,那个男人现在还让他穿着姑娘家的衣裙。”

本像是调侃的话语,女人听后如遭雷击,那瓷瓶被她颤抖着放下,落在项前摇曳摆动:“那畜生……竟是还未放过他……”

“你的孩子很聪明,那畜生并未得逞。可来日方长,以后会如何也说不准。”容诩斟酌着语言,观察对方的神情。他也没料到一具干尸的脸还能如此变化,女子颈上挂的瓷瓶内充满了死气,却还有一份像是执念的东西,她在脱离山神掌控后能快速清醒,也是这份执念给予了帮助。

不对,那也不是执念。

“那我该怎么办……我现在就去找那畜生,我就是死了也不放过他!”

“我可以帮你。”容诩说道,“但我要知晓一些东西,你如果知道,就一一告知于我。”

女人抬头看他,三份疑惑七分不信。

“原村民人数少,却敢肆意欺男霸女无人反抗,不过是仗着山神作威作福。山神早已陨落,你和这些人被害死之后,就成了他的傀儡,供其残魄驱使。如今残魄被我镇住,会数天无动静,这时候去对付那些刁民,他们无依仗,不攻自破。”

女人将这些话听进去,若有所思……

“冷静下来了吗?好,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

一席风吹醒了神智恍惚的女子,她愣愣地看着通往村民住宅的林间小道。

“你姓甚名谁,城镇之女何故嫁来至此?”

“你因何而死,为何被山神残魄所困?”

女子闻言,红□□液自空洞双目流下,可怖至极:“小女子姓庄名芯娘,怀城人士,家父庄言琛,家母早亡。小女子与周家次子周铭英从小长大,早年定下婚姻,却是一次街市相会,为小女子噩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