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苏文静起床很晚,昨晚喝了很多伤心酒,苏萱萱早就吃了点面包自己去上学了。苏文静躺在床上,不想打扫房间,不想在网上招揽游客,也不想去计划如何应对持续的断水断电情况,停止了思考。

脑海里回想着跟莫饮白相遇相识的一幕幕,眼角不争气地流出了泪水,苏文静抽出一张纸巾擦干泪水,朝窗外丢去,想要把伤心丢出窗外。那纸团恰好落在了楼下的机车,触发了警报,发出刺耳的笛声。

这声音不禁让苏文静回想起坐在机车后座的那些片段,那个时候她无比信任那个男人,敢把自己的秘密和过往交给他。而如今回想起来,那些含情脉脉,那些出谋划策,还有那沁人心脾的治疗,全都是虚情假意。

让苏文静怒不可遏的是,莫饮白竟然表演得那么真,那么深,把自己骗得就像个小学生。一想到这里,苏文静就无比厌恶那辆机车,就是它让自己撞上了莫饮白这个骗子,明明是个骗个,还要装得那么可怜,那么理直气壮。

无明业火让苏文静垂死病中惊坐起,快步走到楼下,从自己的皮卡车上扯出一根铁链,拴在了那辆机车的车头上,然后一脚油门,开动了皮卡车。

就这样,刺耳的摩擦声引出了老金街两边的居民,很快又引出了住在骑楼街的居民,人们只在电视里见过拖尸游街的,还从没见过拖着摩托车游街的。

那辆昔日无限霸气嚣张的机车,如今就像一匹垂死的老马,在柏油路上被皮卡拖拽着,羞辱着,折磨着。

莫全看到后急急忙忙去找莫饮白,将轰动一时的场面告诉了莫饮白,“哥,咱们不能就这么放任那个女人胡搞吧。”

“由她去吧。”莫饮白挥挥手,转身背对着莫全,假装整理药柜里的药材,内心却在滴血。

苏文静本想拖拽着机车绕着整座岛转一圈,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那样做,否则会引来交警,于是便把皮卡车停在了滨海路上,把伤痕累累的机车丢弃在了草丛里。

苏文静这一行为也等于向世人宣告,她已经跟莫饮白彻底决裂了,但是对镇民们来说,他们获得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苏文静失去了莫饮白这棵大树,成了无依靠的孤家寡人。

苏文静开车返回到老金街入口时,被拦住了,一个路障立在路中央,不让苏文静过去。

“掉头吧,前方正在施工。”领头的工头看着苏文静,充满了敌意。

苏文静只好掉头,想通过骑楼街进入老金街,但是遇到了同样的情况,路障立在路中央。苏文静只好下车,问起了一个在旁边抽烟的工人。

“师傅,前面也在修路吗?”

“是啊,铺设沥青呢。”工人回答道。

苏文静踮起脚尖望去,但是街上没有任何施工设备,别说沥青了,就连一泡狗屎也没看到,人们像往常一样走在路上。

这个时候,一辆汽车要通过,那个工人为其挪开了路障,等苏文静想要通过时,工人急忙把路障拦在了皮卡车前。

“为什么他能开进去我就不能?”苏文静受不了这种区别对待,隐约闻到一股阴谋的味道。

“你跟我说没用,跟镇长说去吧,是他们让我这么做的。”工人也很无奈。

苏文静可不惯着他们,直接上了车,猛踩油门,就要冲撞路障,一开始很顺利,很快,骑楼街的人们都出来了,他们推着自家的自行车、电动车、甚至是椅子堆在路中央,挡住了苏文静的去路,然后七嘴八舌地展开了对苏文静的声讨。

“这条路不给外人走!”

“你害得我们一家两口丢了工作,别想着从我家门口经过!”

“就是一个只会勾引男人的贱人!”

“多管闲事,我们自己的事轮到你管吗?”

很快,苏文静的皮开车就被镇民的汪洋大海给包围住了,是往前开也不是,往后退也不是。整个时候,混在人群里的几个马仔趁机起哄。

“还想天天开车从我们门前招摇而过!把车给她掀翻了!”

“对!掀翻了!”越来越多的人振臂而呼。

妇女们喊着号子,汉子们撸起袖子,就开始硬生生去抬皮卡车,苏文静坐在里面如同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慌乱中安全带又解不开。

骑楼街的喧闹很快传到了药铺里,莫全再次跑过来报信。

“哥,这件事肯定是虎哥他们搞的鬼,咱们要不要过去劝一劝。”

“在这呆着,什么也不要管。”莫饮白忍痛说出这种话,内心已经是爬过了一次火焰山,他是知其可为而不为,是要跟苏文静做彻底的决裂,这样苏文静会更恨自己,更恨这个地方,也许就会离开。

两个钟头后,七楼街上恢复了平静,人们发泄完怒火,一哄而散,只留下倾倒在路中央的那辆皮卡车。

苏文静一直躲在车里,不敢出来,现在风暴过去,她才想出去,但是怎么也打不开车门,恰巧苏萱萱放学回家,看到了这一幕,急忙上前。

“妈妈!妈妈!”苏萱萱还以为母亲遭遇了一场车祸,吓得哭起来。

“傻闺女,哭什么,妈妈这不是好好的,你离远点,别碰到你。”苏文静继续奋力地踹门,依旧打不开。

苏萱萱也用力拽起来,拽得小手通红,于是她想拦住过往的路人,向他们求助,但得到的都是冷漠地目光和冷漠的推搡。

“闪开,别烦我!”

苏萱萱首次领会到人心的冷漠,内心那座童贞的城堡瞬间坍塌,哭声更大了,“叔叔,阿姨,求求你们救救我妈妈吧,我求求你们了……”

“萱萱!别哭,不要求他们,咱们不求他们,好不好,别哭了,赶紧回家去,听话,好不好?”苏文静实在受不了女儿的刺激,她的眼睛也湿润了,声音也沙哑了。

母爱激发了她的潜力,终于一脚踹开了车门。

“妈妈!”母女紧紧抱在一起。

晚上,民宿里亮着一盏如豆的烛光,母女俩埋头吃着泡面,谁也没有开口,都在等着对方开口说点什么打破这寂静。

最终还是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苏文静急忙去开门,看到的却是莫彦德。

“苏小姐,先不要急着关门,我想我们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

苏文静很自信不会让莫彦德在自己的地盘胡作非为,于是便大胆地将其请进了民宿。莫彦德一入座,便把一个儿童书包放在了桌子上。

“小朋友,伯伯送你一个书包,喜欢不?”说着莫彦德伸出手还想去抚摸苏萱萱的头,被苏萱萱躲开。

“这是什么意思?”苏文静看着书包,警惕地问道。

“打开看看。”莫彦德冲她点点头。

苏文静打开拉链,里面都是钱。

“里面是二十万,我想盘下你的民宿。”莫彦德斜靠在椅子上,一副大方的姿态。

“就这点钱就像把我打发走,你也太小瞧我了吧。”苏文静冷笑道。

“你们母女俩在这岛上还有立锥之地吗,你得罪了全镇的人,如果还想留下,以后的日子可不会那么舒坦的。今天在骑楼街发生的事只不过是个开头,往后还有很多苦头要吃哩,你受得了吗?你自己可以硬挺着,难道不该为你女儿着想吗?”莫彦德说得语重心长,软中带硬。

“我就是放一把火烧掉这里,也不会便宜你的,赶紧拿上你的钱滚。”苏文静站起来,做出了逐客的姿态。

“好,那你就等着玩火自焚吧。”莫彦德忿忿地说道。

深夜,苏文静又梦游了,她迷迷糊糊走进杂务室,把半桶汽油倒在了地上,然后点燃了火柴,丢进了汽油上。

火势很快就蔓延到了二楼,苏萱萱迷迷糊糊中被浓烟呛醒了,但是她想逃离卧室,可是怎么也打不开门,因为门被掉下来的房梁堵住了。

“妈妈!妈妈!救命!”苏萱萱无助地喊叫着。

但是梦游中的苏文静仿佛灵魂不在这个世界,而是神游到了好远的地方,她机械地站在二楼阳台上,望着天边的月亮,一动不动。

民宿的大火惊醒了周围的邻居,本来大家都想着赶紧救火的,但是一想到民宿里的人是苏文静,于是同情心瞬间就没了,再加上民宿的建筑跟周围的建筑相隔很远,前后左右都不会受到火势蔓延,于是众人选择作壁上观。

眼看火海就彻底吞噬民宿了,一个奋不顾身的身影冲进了火海,直奔二楼,先把苏萱萱救了出来,他就是莫饮白。

“你妈妈呢!”莫饮白急切地问道。

苏萱萱已经被火海吓傻了,摇着小脑袋什么也说不出来。

莫饮白只好再次返回火海,热浪灼烧着他的肌肤,他咳嗽着,摸索着,终于看到了阳台上的苏文静,也不管她是否有意识,背在身上就往楼下冲。

终于就在民宿彻底坍塌的那一刻,莫饮白把苏文静背了出来,经历如此剧变,她仍旧没有醒来,依旧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火海,仿佛在看大海一样。

一切都化为了灰烬,苏萱萱抱着母亲大哭,莫饮白紧紧把母女俩搂在怀里,虽然心碎万分,但仍旧用最坚定的语气,安慰着她俩。

“忘掉这里吧,就当你们不曾来过。”

最后,莫饮白把苏文静和苏萱萱送到了清晨的第一趟轮渡上,苏文静已经睡着了,有苏萱萱在旁边守着她。

“哥哥,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呢?”苏萱萱问道。

“因为你们不属于这里,等你妈妈醒来,告诉她,不要再回来了,而且我也不会思念她,忘掉这一切吧。”莫饮白最后一次给苏萱萱扎了一下小辫子。

海浪越来越急,轮渡吹响了悠长的汽笛声,该出航了。莫饮白跟苏萱萱挥手告别,他很想不顾一切冲上去,最后一次把吻留在苏文静的额头,但是他没有那么做。

去日不必留痕,情过不必铭心。

轮渡终于消失在了海平面,莫饮白踽踽独行,返回了那座即将苏醒的小镇。

就在昨晚的大火进行时,还有一个人也失眠了,他就是莫老板,自从上次被莫彦德逼着去诬蔑苏文静后,他内心就一直七上八下。虽然平时他坏事做尽,但是都有一个底线,触犯法律底线还是头一糟。

终日生活在胆战心惊中,莫老板终于忍受不了了,这场大火也把他仅有的一点良心烧出来。他鼓足勇气,拨打了警方的号码。

“喂,我要反映一条线索,那晚冯家烨是被人推下山崖的,那个人叫莫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