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月色瀰漫着浅浅的忧伤。

街道并无随着夜色的浓重而黯淡,反而愈加的热闹。

霓虹灯闪烁,酒馆内觥筹交错,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不绝,还不时传来女人柔媚的娇笑,在这灯红酒绿的夜他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邵苍穿着早已洗得褪色的西装,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冷风如利刃般迎面而来,他拢了拢衣襟,不断的哈着热气搓热那双冻得发僵的手。

是啊,单薄的旧西装挡不住北风的寒冷。更冷的是,再如何努力伸出双手,却仍然什么都抓不住的社会。

街道两旁糜烂的笑闹声逐渐减小,取而代之的是孤寂的默然。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邵苍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走入偏僻阴暗的巷弄,时而瞥见浑身沾染污渍的野猫在脏乱的垃圾桶中翻搅着,不时发出凄厉刺耳的猫叫,灰扑扑的老鼠在遍地的垃圾中爬行,散发阵阵恶臭,令人作呕。

邵苍走进一栋老旧公寓,砖瓦已剥落得差不多了,斑驳的墙面也渗着水,空气中悬浮着潮溼的霉味。

他驻足于一间套房前,拿出一串钥匙,打开遍布铁锈的锁,推门而入,并将脱下外套,随手扔在一旁泛黄的沙发椅上。

「嗞⋯⋯嗞⋯⋯」手机在苍的口袋中震动着。

「喂,邵苍,我是陈课。」

「嗯,课长什么事?」

「明天中午以前要将那份企划案交到办公室给我,逾时不候啊。」

「好的,谢谢课长提醒。」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电话中不再有朋友的笑闹,和家人的关怀,只馀无尽乏味的工作。

掛断了电话,邵苍仰躺在床上,拉松束缚在脖子上的领带,闭上疲惫的双眼,跌入沉沉的睡眠。略长的碎发贴在他泛着薄汗的俊秀脸庞上,英挺的眉紧蹙,苍白的唇也紧紧抿着,清浅的呼吸亦有些紊乱。

在这千百个夜里,邵苍从未睡得安稳过,一点细微的声响都有可能使他醒转。

三年前父母因一场车祸离世,刚大学毕业的他离乡背井,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工作。微薄的薪水负荷不了急速膨胀的物价,时常为了钱,而忙录着、担心着。

沉重的现实生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曾经的梦想和希望早已化为碎沫。

他,好累,想脱离这个沉闷的社会。

外头的夜色被妖冶的紫笼罩,原本无瑕的满月散发着嗜血红光,一名银发紫眸的女子于黑暗中出现,着一袭艳丽的紫衣,长长的裙摆迤邐过地面,每走一步,便开出朵魅惑的紫色玫瑰,空气中充斥着醺人花香。

她停驻在床上的青年旁,伸手抚平他蹙起的眉头,嘴里似乎呢喃着什么。

「苍⋯⋯我终于找到你了⋯⋯」

夜,未央。

「你快乐吗?」温润的女声在邵苍的脑海中回荡。

是谁?

邵苍想睁开眼,但眼皮却沉得如千斤重般。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你也无需害怕,我并不会伤害你。」

他有一瞬的惊诧,这女人怎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但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仔细思量她的问题。

快乐?这个词不知已多久未出现在生活中了,现在每天仅有忙录和痛苦罢了,何谈快乐?

「一点也不。」邵苍语气带着点无奈。

「以灵魂为契,与我订下歃血盟约吧。用灰暗的漫漫馀生为代价,换取短暂的欢愉,你将会得到梦寐以求的事物。你是否愿意?」

这是魔的呢喃。

邵苍曾听老祖母说过,魔会找上内心灰暗绝望之人,订定契约,取走那人的灵魂,给予那人所想要的事物,但那些事物皆是虚无飘緲的幻象而已,并非实体。

当年他以为这只是个流传下来的老故事,仅一笑置之,没想到如今竟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出卖灵魂?其实也不是难事。反正即使再苟延残喘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成就,不如选择尽情享受短暂的璀璨。

「我愿意。」一说完,便感觉到一隻细腻冰凉的手覆上额头,意识渐渐抽离。

「好好享受吧,苍。」

在他彻底堕落浑顿前最后听到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