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尔清晨出现在杰森的卧房,床铺乱糟糟的还没收拾,男巫也不在屋里。

由于吉米忘记在睡前给炉子添柴,花房的炉火熄灭了,而昨夜又异常寒冷,所有花都冻伤了。

杰森早上来浇花时一进门就懵了,屋里屋外几乎没有温差,水壶里的水结了冰,花朵全都病殃殃地垂着,小蝠怪们躲在拉斐尔的翅膀底下瑟瑟发抖。

塞西尔来到花房时吉米正在低声下气地道歉,盖文在喋喋不休地教训他。

“先生们?一切都还好吗?”塞西尔问。

“塞西尔?你又来干什么?”杰森紧张地站直了身体。

塞西尔在那天晚上的谈话中表达出了她的看法:杰森温伯尼或许喜欢他最好的朋友。这是一顶杰森无法承受也不愿接受的帽子。

“没什么,只是以防你需要我所以来的勤点,免得再像上次那样。”塞西尔察觉到了杰森的慌乱,但当着盖文的面她是不会提起这个的。

“噢谢谢,这真贴心。”杰森有些感动。

共和女巫团里和他接触最多的就是塞西尔,而他们也很合得来,塞西尔开朗热情,面对杰森时总是不由自主的母爱泛滥。

“我明白了,是这些花的问题对吗?其实这算不上什么,我可以让阿贝尔加来一趟,她能帮忙。”塞西尔看吉米可怜地缩着肩膀站在门口便大概明白了。

“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慢慢弄吧,不用麻烦她了!”杰森急忙摆手拒绝。

吉米和盖文弄好花房的炉火后便出去了,这时杰森将一盆紫色矢车菊端到面前,他把右手附在花朵上准备用自己的治愈术挽救这美丽又脆弱的生命。

随着那些绿色气流渗入花蕊和叶片中,矢车菊逐渐恢复了生机。

“不会吧,你也能这样做?为什么你不早说?”杰森的举动让塞西尔眼前一亮。

“每次我想治愈别人的同时总会伤到自己,所以珍妮禁止我这么做。”

“我不懂了,为什么你这样特别?你是我们的一员,却又处处和我们不同,你说你父亲只是个普通人,但这根本不合理。”塞西尔对白女巫和人类能生出如此复杂独特的男巫产生了质疑。

杰森没有接话,他还要呵护那些奄奄一息的小花们。

“你知道吗?我和芳达不止可以带你去未来,我们也能带你回到过去。”塞西尔的话让杰森心里一抽,他放下手中的花盆转向塞西尔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你是说……你们可以把我送回……我母亲活着的时候?”

塞西尔温柔地点点头:“你从未见过她对吧?还有你父亲,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带你去看看他们。”

杰森先是开心地点头抓着塞西尔的胳膊蹦跶了两下,但很快他的表情变了。

“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孩子想见见自己的父母有什么不对的?”

“事情有些复杂,珍妮不喜欢我的亲生父亲,也不希望我去找他,我曾有机会去找他,但……我不想让珍妮失望。”杰森失落地说着松开了塞西尔。

“我们不告诉她不就行了?会很快的,如果你怕被她发现,我们就去黑骨郡。”塞西尔揉着杰森的肩膀和蔼地笑着说:“你有权利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这不是错误的。”

“但是……洛维莎说过你们需要几个月才能再做第二次时间穿越。”

“我们不让你待得太久就行了,没事的。”

“不是还得留着测试阿贝尔加吗?”

“她能再等等的,如果是因为帮助你她会非常愿意多等些日子。”塞西尔那看穿一切的表情让杰森很是无奈。

他是觉得阿贝尔加作为女巫很强,强到他都忍不住有些崇拜,可也只是崇拜而已,塞西尔那副想要撮合他们的架势只让杰森感到别扭。

“我说不好,也许我应该先征求一下珍妮的意见,或者盖文,他比谁都了解我的父母,他会告诉我我该不该这么做。”

“小子!你已经十五岁了,你可以自己做决定的!”

“还差三个月……”

“拜托!我说真的!你知道你想去,对吗?你想见他们,那就去见他们,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不会改变任何事。”塞西尔的态度非常坚决,坚决到显得有点奇怪。

杰森眯起眼睛后退一步偏头盯着她说:“为什么这对你这么重要?好像……比对我来说还重要?”

塞西尔心虚地翻了个白眼笑起来,男巫竟然察觉到了她的小心思。

“只是……”塞西尔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说出来啊!”

“只是我非常想知道你父亲到底是不是只是个普通人,肯定有其他原因才能造就出这样的你。”塞西尔看来是对男巫拥有的能力好奇到了极点。

杰森没准备把诅咒之神和始祖女巫那些事告诉她,那都是海妖阿方索的一面之词,尽管那个神确实救过他的命。但直觉告诉他,这种事还是作为秘密比较好,知道的人太多对自己未必有利。

“好吧,”杰森耸耸肩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塞西尔那欢呼雀跃的反应证明她真的比当事人还要看重这件事情……

对珍妮和盖文说要和塞西尔去一趟黑骨郡,但在去的原因上他撒了谎。

“紧张吗?”塞西尔问。

回来后她只跟芳达说了两句芳达就同意了,也不知道这事儿是不是格洛斯特姐妹早就预谋好的。

杰森摇摇头,可当塞西尔和芳达握住他的手时她们都感觉到他在颤抖。

“我不确定我们会把你送回哪一天,也许是他们相识的那天,也许是他们相恋后的某一天,幸运的话,有可能是你出生那天。”芳达掩饰不住的激动。

“天呐我希望是你出生那天,他抓着她的手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的儿子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塞西尔只是稍微幻想这种场景都已心潮澎湃。

杰森深呼吸着调节自己的情绪,他本来没有这么焦虑的,格洛斯特姐妹期待的兴奋劲儿搞得他紧张起来。

马上就能看到自己的父亲母亲了,杰森的心脏从未跳动地如此之快,某一瞬间他甚至无法听到任何声音,他闭上眼睛攥紧了格洛斯特姐妹的手。

再睁眼时他已不在格洛斯特姐妹家中。白色墙壁变成了长满绿藤蔓的木桩墙;长方形的白帘窗户变成了圆形摆着几盆小花的玻璃窗;绣满蝴蝶的蓝色麻布地毯变成了陈旧裂纹的木地板。

杰森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和装饰,虽然简单质朴但让人感觉清新舒服,他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外头有用木栅栏围起来的花圃和菜地,这是一栋建造于森林中的小木屋。

杰森心想这应该是母亲的家吧,看着就像善良的白女巫会生活的地方。

两棵李子树之间系着一根麻绳,上面晾着的白色和淡黄色裙子随微风摆动着,虽然杰森无法触碰但他能闻到那上面有水仙花与阳光混合在一起的沁香。

原来这就是母亲的味道,杰森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这里的一切。

突然传来的马蹄声使他睁眼寻找,远处有人来了,是个一头金发穿着灰白色猎装的俊美青年,他骑着黑马迎风而来,红色披风在他身后飞扬。

他那双炯炯有神的棕色眼睛闪着光芒,挺拔的身形让他看起来尊贵优雅,杰森知道这位一定就是他当时还只是王子的父亲——以瑟格兰姆斯。

以瑟下马的时候从小木屋后走来一个抱着小篮筐的女人,一头没过腰间的红色长发加上白皙如雪的皮肤让她像仙女一样灵动,见到以瑟后她立刻放下篮筐跑了过去。

杰森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那里,他刚好站在父亲母亲之间,所以当母亲奔向父亲时,他还以为母亲是在奔向自己。

他甚至情不自禁抬起双臂准备迎接母亲的拥抱,可母亲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那一刻他的欢欣愉悦化为乌有。

以瑟和乔斯芙甜蜜地拥抱着,以瑟亲吻了乔斯芙的额头、脸颊、鼻尖,杰森浅笑着走近了些,真为他们开心啊,他们看起来很爱彼此。

“你去干什么了?”以瑟问。

“我想泡一些山莓酒。”乔斯芙指着篮筐说。

“是给我泡的吗?”以瑟拉着乔斯芙的双手问,乔斯芙羞怯地点点头。

“我敢肯定那一定是世上最甜美的果酒。”以瑟笑着说。

随后两人便牵着手向森林深处走去,杰森知道他们无法看见自己,所以干脆直接和他们并肩同行,眼都不眨地盯着他们聊天。虽然不能参与其中,但能和他们走过同一段路也很幸福了。

“前几天我去镇上时碰见了你的老师。”

“盖文?真的?希望他没有对你无礼。”以瑟停下脚步抱住了乔斯芙的双肩。

“不,他没有,事实上他还对我微笑了。”

“你是我心爱的人,他会理解的,”以瑟扬起下巴颇为自豪地说:“你是整个伦伯特最美的女人,等我成为国王,你会是我最美的王后。”

“但是你的妻子……”

“她不重要,我不在乎她,我们只是双方父亲安排的政治婚姻,娶她之前我甚至没见过她。”以瑟提到自己的妻子时冷下脸来,他温柔地捏着乔斯芙的嘴角说:“你才重要,只有你才重要,你是我的一切。”

乔斯芙落寞的嘴角扬了上去,以瑟牵着她的手两人继续顺着林间小路散步。

杰森的心情是复杂的,他们看起来确实很幸福,如果不是杰森知道他们的结局,这一切都显得如此完美。

可困扰杰森的是:母亲作为一个女巫,隐瞒身份爱上已有妻子和儿女的王子,这可不仅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他想理解父亲,他不爱自己的王妃是因为他们没有感情,他爱上了一个善良美丽的平民女孩,可是在母亲死后他又娶了妻子的妹妹,他已经不是王子而是国王,但他依然无法为自己做主吗?

这问题是杰森想破头也搞不清楚的,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年纪太小还不能理解成年人的复杂,一切的发生必定都是事出有因。

此行的目的本是让杰森温伯尼能亲眼见见自己的父亲母亲,让他了却遗憾。可当你知道一个故事最后注定是个悲剧,那些本该让你微笑的幸福过程,反而会让你更加悲伤。

以瑟和乔斯芙驻足于翠绿的湖边,这是森林最深的地方,没人能看到他们、找到他们。

以瑟冲乔斯芙笑笑便脱下了披风和外套,他准备跳进湖里爽快地游个泳。

“一起来嘛?”以瑟问,乔斯芙皱着眉摇头拒绝了。

“来吧,一点也不凉,我教你游。”以瑟说着就要去解乔斯芙的束腰。

“不以瑟!我不能……”乔斯芙为难地语塞起来,以瑟像是察觉了什么一样抚摸着乔斯芙的小腹笑了。

“真的?”以瑟惊讶地问,等乔斯芙点头后他激动地张大了嘴巴,他将乔斯芙拦腰抱起兴奋地欢呼着转起了圈。

杰森忍不住跟着笑了,能看到父母深爱彼此真好,能看到他的到来令他们如此快乐真好,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他知道珍妮和盖文没有骗他,他的父母都很爱他。

突然杰森的心脏抽痛起来,是那种揪在一起要爆炸似的痛,眼前的美好画面越来越模糊,火焰与鲜血交替着转瞬即逝,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父亲母亲的身影蒙上了一层黯淡的血色。

他捂着心脏无力地瘫跪在地上,以瑟和乔斯芙仍在幸福地转圈,但杰森已经无法听见他们的笑声了。

“带我回去……”杰森虚弱地请求道。

眨眼之间他回到格洛斯特姐妹的白色阁楼中,他仍跪在地上。

“杰森!你怎么了?”芳达赶忙去扶,杰森的脸上挂着几行泪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泪的。

心脏抽痛的感觉减弱了些,可泪水依旧不由自主地从眼角落下,他和格洛斯特姐妹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你们在干什么?”阿贝尔加开门进来正好撞见这一幕,她推开塞西尔抱住了杰森的胳膊:“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塞西尔不得不向阿贝尔加坦诚一切。

“你还好吗?为什么你要哭呢?发生了什么?”阿贝尔加抱着杰森关切地问,可杰森只是捂着心口疼得发不出声音。

阿贝尔加将手掌附在杰森的额头,深绿色的能量从她掌心溢出钻到了杰森的脑门里,很快杰森停止哭泣,不再因心脏疼痛而猛烈呼吸,平静下来后他虚弱地靠在了阿贝尔加的肩上。

傍晚时的温伯尼庄园,塞西尔从身后捂住了杰森的双眼,他们缓缓靠近花房,玻璃花房在发光,像是里面点着上百根蜡烛一样。

“我今天无法再承受任何惊吓了塞西尔。”杰森用乞求的口气说。

跨越时间带来的莫名心痛是他目前为止最难受的一次经历,被海妖放血差点死掉都没有这次这么痛苦。

“好啦,一!二!哒哒!”塞西尔调皮地说着松开了双手,杰森还以为她要给自己看什么好东西,可眼前只有他的花房。

杰森回头瞅着塞西尔一脸困惑,塞西尔扬扬下巴示意他进去。

打开花房的门杰森才明白惊喜是什么。花房里的花儿不仅全都恢复正常,还多了几十盆娇艳绝美的三色堇,墙上的藤蔓开出密密麻麻的白色和黄色小花,花盆之间看不到空隙,全都被清新绿叶和鲜艳花朵占满。

阿贝尔加站在一侧正冲杰森微笑着,她摊开手掌,几十只色彩缤纷的蝴蝶凭空出现,它们在杰森眼前飞来飞去,杰森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蝴蝶。

一只亮蓝色的大蝴蝶停留在了杰森的鼻尖上,他不敢动弹,那蝴蝶翅膀微动没有想走的意思。

“我认为她喜欢你。”阿贝尔加用指尖拖着那蓝色蝴蝶放到了自己手心中。

杰森挠挠鼻子又仔细欣赏起这只与众不同的蝴蝶来。

“她很漂亮对吗?”阿贝尔加抬手捧起蓝色蝴蝶给杰森看:“她叫布鲁,一只光明女神闪蝶。”

蓝色蝴蝶扑扇着翅膀回到了同伴中间,杰森仍对花房里的景象感到震撼。

“这都是你做的吗?”杰森问,阿贝尔加点头笑道:“你喜欢吗?”

杰森使劲点点头,这花房太让他惊艳了,尤其是那一片阿贝尔加带来的茂盛三色堇,它们美得像一副油画。

“很好,喜欢就好。”阿贝尔加看着杰森时的眼神尽是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