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心猛的抬头,心里咯噔了一下,一种被人看穿的慌乱袭上心头,她顿时“噗通”一下跪了下去,垂首道:“奴婢不敢。”

沁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看你挺敢的,嘴上说着来求我,可你实际上想必并不想拿到对牌吧,不然,也不会如此傲然的站在我面前,还拿着顾家的面子出来说事儿了。”

碧心捏紧了手指,深吸了一口气,只是不断的辩解道:“奴婢不敢,奴婢见少夫人平日里对下人们都挺和气的,一时间忘了规矩,还望少夫人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若是沁娘不高兴了,让人把她拖到院子里打几个板子,她也没什么话好说,毕竟,她说得对,她是当家主母,惩罚几个奴婢的权利还是有的。

沁娘淡淡的看着伏在地上的这个丫头,心想,不愧是唐婉教出来的奴婢,这话里话外都在说她杨沁颜不能容人,对别的下人都和和气气的,唯独要刁难她唐婉身边的人是吧。

“碧心,我不管你跟你主子打的什么算盘,但是在我这里,都得按着规矩来,你说需要开库房领一些东西出来做摆件,那么便列一张单子出来。我看过多后才好把对牌给你,如今府里的庶务都由我管着,你们从库房里拿了什么,我也该心里有数才是。否则,哪天要是库房被搬空了,你们少爷问起来,我该如何作答啊?”

沁娘也没说不给对牌,可前提是,得先列一张单子,要不然,那整个库房不是任由他们搬空?

况且,唐婉院中现在缺多少件摆件,她心里可清楚得很,量他们这些奴才也不敢说真话。

“再者,你既是说要更换摆件,那么要换掉哪一些,也要列一张单子给我。倘若是有破损,也该列一张单子出来,交到我这里核对总数目。不然,这府里的账目便不清不楚了,你家姑娘是经商的,我想对于这一点,她应该能理解的。”沁娘一句话将对方所有的路子都堵了。

想要换,那得先有东西才能换,无缘无故的说破损了那么多,谁信?

碧心咬着唇,当真是恨极了沁娘。

她家姑娘说得不错,这个杨沁颜就是故意针对他们,顾家家大业大的,光是顾琛自己就挣了这么大一份产业,难不成还缺几个摆件?就是砸了重新从库房里拿出来摆上又怎么了?

可这个杨沁颜就是死揪着不放,非要他们列什么单据,这单据能列?要是列了出来,他们该如何解释,一下子碎了这么多的摆件?

说是唐婉生气砸的吗?

可对方刚才也说了,她如今掌管着府里的庶务,府里的每一分进出都得经过她,若说是砸碎的,回头她怕是又要有话说了。

试问,有哪家会将生气砸碎了东西这样的理由拿出来说的?

这杨沁颜明摆着就是明知怎么一回事,却故意为难他们。

“回少夫人,宛心阁的摆件全都坏了。所以都要重新从库房里拿出来摆上,要不然太空荡了,也不大好看。”碧心说着,便哭了起来,“都是奴婢不好,奴婢粗手笨脚的,打扫的时候撞倒了屏风,将那些东西全都带倒了,奴婢愿意从每月的月例里扣除,还请少夫人借对牌一用。”

沁娘不由得在心里“啧啧”了两声,这唐婉身边的人也是好演技,眼泪说来就来,都不需要事先酝酿一下的。

况且,就她那点月例,要把整个宛心阁的摆件钱都填上,就是扣她十辈子也填不上,她这般说,不是让外人笑话她杨沁颜小家子气吗?居然要跟一个下人计较。

再说了,这理由还能再次一点吗?打扫卫生需要她一个贴身丫头自己去做?

“哦,这般粗手笨脚可不行啊,二娘如今身子抱恙,身边要是没个做事细心的,搞不好你哪天就把主子的命给弄碎了,看来,我得介意二娘把你调到别处去,省得一天在宛心阁里给她闯祸。”沁娘说着,扭头对着瑞嬷嬷道,“嬷嬷,你说,要把她调到何处为好?”

碧心脸色一白,她没想到沁娘竟然这般绝,居然要把她给调离,她正要分辨,门外突然冲进来一道人影,直接跪在了她身旁,求饶道:“姐姐,碧心是我的陪嫁丫头,她就是做错了任何事情,都由我这个主子来担着,还请姐姐高抬贵手,饶了她吧。”

说完,她抬起一张煞白无血色的脸,一双大眼里写满了主仆情深的恳切。

沁娘缓缓的剥了颗干果往嘴里送,她淡淡的看了一眼唐婉,道:“唐二娘,虽然你们主仆情深,我很感动,可是,这府里的规矩立在那里,总不能当摆设吧,顾家虽颇有产业,但这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她一个奴婢一口气将你院中所有的摆件都给打碎了,这笔银子,就是要从她月例里扣,也要扣上十辈子。”

说完,她笑了笑,又道:“况且,我也不想让人说我杨沁颜跟一个下人计较,所以,我不过是把她调离你身边而已,我觉得我已经很宽宏大量了。”

唐婉恨极了她这种宽宏大量,明明就是死把着对牌不肯松手,却非要把理由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她总不能当着杨沁颜这个贱人的面承认她得不到顾琛的关注就拿那些东西来出气,全都给砸碎了吧?

这要说出来,还不得把这个贱人给得意死。

想必这个贱人就是拿准了她这一点,所以才这般咄咄逼人。

唐婉低下头,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阴鸷,看来,计划不得不提前实施了,再让这个贱人这般得意下去,她觉得她非得被逼疯了不可。

半晌,唐婉压下心里翻滚的那股恨意,抬起头来,看向沁娘,说道:“那些打碎的东西,我替她赔就是,对牌就不需要跟姐姐借了,今日是这丫头莽撞了,竟私自跑到这里来找姐姐要对牌,真是对不住,回去以后,我定当好好罚她。”

唐婉说着,拧着眉看向一旁的碧心沉声道:“还不快给我滚回宛心阁去领罚。”

碧心连连磕头,应了一声:“是。”然后爬起来,低着头便往外走。

唐婉见人走了,又客套的跟沁娘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也跟着走了。

这对主仆可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小姐,这主仆二人又是唱的哪一出?”秋桃有些看不懂了,“她既早已打算好了要自己去买那些摆件,便直接派人去买就好了,何必又跑到沁园来又跪又求的,想来看见小姐你,她唐二娘心里也很是不爽吧。”

既是如此,又何必来找不痛快。

沁娘伸手在她额上戳了一下,没好气的道:“你呀,还差火候。”

秋桃不解,却见瑞嬷嬷跟锦嬷嬷都站在一旁掩嘴偷笑,顿时便傻了,她终于体会了一把秋雪平日里的感觉。

“她们不来唱这么一出,如何为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造势?”沁娘说着,又往嘴里送了颗松子,“你且看着吧,她这摆件是要买的,可也不会白买。”

隔天,唐婉就派她身边那两个丫头满城的古董店到处跑,而且出手极为大方,几乎将京城里几家大的古董店的好货全扫了一遍。

这样的大手笔,平日城可没见个人,更何况,这不年不节的,也没听说顾家有哪件长辈要过寿,这个大的动作,难免引起了税务司的注意。

要知道,东临律法里可是有明文规定的,除非有特殊的理由,否则,每家每户的开销都不宜过大,而且,像这般大肆搜买贵重物品,那是要上报税务司的,否则,那便是无视法度。

唐婉这般大的动作,税务司的人自然不能当没看见,便派了人去问,结果也不知道那两个丫头是怎么说的,最后还弄得满城风雨。

这不,秋雪一大早的便从外面回来,着急忙慌的禀报道:“小姐,你让奴婢盯着唐婉那些人,奴婢就让人盯着了,可她派人出去买摆件,这才过了几天啊,如今这满城都在传,说顾公子吃软饭吃得好欢乐,连府中的摆件也要一个妾室自掏腰包去买,想必当初娶她唐婉就是为了这个。”

沁娘在秋桃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净了面,她将毛巾轻轻的放回盆里,这才抬起眼来,看着秋雪问:“然后呢?”

秋雪被她问得懵逼,顿了顿才道:“这谣言都传遍大街小巷了,想必顾公子也听到了,指不定他会发火,小姐,没想到这唐婉打的竟是这个主意,她这般一闹,顾公子肯定生气,兴许会跑来质问你,而且,她那些买摆件的钱,顾公子少不得也得让你把钱补给她。”

任哪个男人都不愿被人说吃软饭的,更何况是一向骄傲的顾公子。

秋雪几乎不用想都知道,顾琛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她真是怕他一生气,会直冲到沁园来掐死沁娘,又或者,以她持家无道为名,收了她的管家权。

这唐婉当真是好心计,一箭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