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北洋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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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内,慈禧拉长着马脸坐在上首,下面却站着七八个加着顶戴的大员,她手里拿着几封折子看了看,然后一甩手便把那些折子扔在了地上,口气严厉的问道:“纳同,你这份折子里说那镶蓝旗副旗主索额和这事情有关,除了几个当兵的人证外,可在他住处搜到其他证物?你看看……这都是亲贵们来求情的折子!”
下面这首席内廷侍卫大臣纳同听着太后口气严厉,不过斜眼瞟去,太后脸上并没有那种特生气的表情,他们这些慈宁宫的近臣,那可都是了解这位的脾气,这察言观色……乃是不二的法门,心中暗暗揣测,看起来自己还是有什么地方没做到位!
不过,对于这拿捏证据、栽赃嫁祸的小把戏,在他手里早完成了神技,他立刻躬身行礼,大声的说道:“太后,此事证据确凿,索额的府邸已被查封,奴才在他府上查到大量财物,恐怕就是他和那些兵痞勾结所得,请太后下旨立刻审问!”
他早就打定主意,今天来就是看太后要怎么发落这索额,自己就怎么着来审这厮,反正顺着太后的意思那就是绝对没错,至于这索额是不是勾结了那些个兵痞,或者就是幕后主使,他可懒得去查,一则他也没那能耐,二则反正这案子迟早有人来顶包的。
而他直接就提银子的事情,自然是知晓,最近太后心情不好,估摸着唯一能让太后宽心点的,那可就是修园子的大事情了……现在醇亲王奕譞和太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这让醇亲王主持修园子的大事情可显得没了着落,自己提这档子事情,肯定能让太后有兴趣,这才是最重要的!
斜斜依靠在软榻上的慈禧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嘴角扬了扬,似乎想笑,不过似乎立刻想到了什么。脸色再一次的阴沉下来……十几天前的那一次遇刺,血淋淋的场景这段时间可谓是时刻出现在她的梦魇之中……即便是慈安太后在的时候,她也从未遭遇过如此到的危机,生死在此一刻啊!
而回来后。这件事情更是让她不得其解,她想到很明白,敢于下这么大本钱、冒这么大风险刺杀于自己的,绝非等闲人,说实话。小皇帝的嫌疑是有,不过却是最小的!说实话,光绪皇帝那性子,他可是了解的很,她倒是十分怀疑光绪身后的那位帝师翁同龢。
不过纳同这边始终抓不到翁同龢明显的漏洞,她也是当机立断,直接找了个茬把这位帝师给开缺了,就是这样,她也并不太放心,特别让内廷侍卫监视翁同稣。勒令他尽快离京返回他江苏老家去养老。
不过,很显然翁同稣并不配合……想到这里,慈禧懒洋洋的问道:“纳同,此事你尽快处置,切不可留下任何后患……翁同龢这几日还没离京,他在干些什么!”
她后面这半句自然是问九门提督英廉的,英廉忙出列拱手答道:“太后,翁同龢和被罢黜的文廷式两人这几日闭门不出,下官已经安排人手看住他们,确保他们尽快出京!”
慈禧轻轻的噢了一句。这次刺杀案她总是心存疑虑,翁同龢竟然毫无动静,多少让她有些奇怪,不过。她可没有任何意思要缓一缓,“最近听说宝廷往乾清宫跑的挺勤快的,载湉那边也要安排人小心伺候,等这事情了了,这内廷的侍卫大臣也要好好整顿一番……”
下面这几位一听,心中都是大喜。这些拥护慈禧的亲贵、高官信心满满,那也是鉴于这十余日来后党的节节胜利,自从太后发飙后,乾清宫就直接哑火了,根本没有任何动作,小皇帝载湉甚至已经处在了半幽禁状态,除了那些帝党官员还敢进宫觐见外,朝堂上一片观望之态。
此番正黄旗的两位侍卫大臣跟皇上走的近了些,显然是让太后不喜了,如此,到时候他们可就大有机会推荐自家的亲信上位了,一时间屋内倒是气氛热闹,这些大员们又开始对帝党分子口诛笔伐!
一番议论之后,礼亲王世铎最后递上了李中堂着周馥送来的折子,出乎意料的是,对于军机处议定的擢升他入值中枢的政令,这位叱咤大清官场数十年的汉族高官却十分委婉和坚决的拒绝了,这理由自然罗列了一大通,无外乎身体不适、才疏学浅之类的托词。
而李中堂更是在折子中以治军不利为由,要求自削爵位,在这场刺杀案中,作为淮军的首领,这位名义上拥兵数十万的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显然是也有嫌疑的,不过,在慈禧看来,这李中堂的嫌疑,其实就是醇亲王奕譞的嫌疑!
淮军遍布直隶、两江、两淮,淮军系统的汉族大僚更是数不胜数,至于牵扯到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而李中堂此人,慈禧倒是熟悉和异常的了解,这个少年之时就有“三千里外觅封侯”之理想的李中堂,倒是确确实实是应承了曾文公的评价,那就是个拼了命做官的人。
而这一次,竟然主动放弃入值中枢这官场的最高位置,甚至还字削爵位,这却忽然让她心生疑虑……
李中堂此番身陷这刺杀案的泥潭,虽然朝堂上也并没有把矛头指向他,不过他可不能无动于衷,而京城里传来的消息,要让被贬谪盛京的荣禄重掌大权,而把他弄到京师去入值中枢,原本这倒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虽然他很清楚一点,这大清的权柄是不可能掌握在汉人官员手里的,亲贵王爷、顶着爱新觉罗名头的八旗才是大清的骨子。
但是,这一次的情况显然是很特殊,所以周馥在拜见礼亲王世铎后,立刻就请他转呈了这封折子,而礼亲王在得了李中堂的敬仪后倒也算是尽心,挑了这最后时刻才呈上,此刻太后看起来心情不错!
不料他刚秉陈完毕,慈禧那边脸色早已经拉了下来,这李中堂看起来是不贪恋权柄,实则是恰恰相反,她沉吟了半晌。这才不温不火的说了句,“礼亲王,这件事情你们军机处拿主意吧,他既然不肯进京。是不是心底有鬼呢?”
这话一出,倒是让世铎吓了一跳,忙小心翼翼的解释了两句这才一头汗的退下。
刑部大牢西北的官监,当值的刑部牢头是个破落镶蓝旗的子弟蒙搭,不过几年前花了不少银子捞到这个位置后。这身板倒是一日日渐胖,能进官监的那个不是有些个身价的人物,就是定了案待死的官员,那也要大把使银子,至少在这里也要过的舒服些。,
不过,这一次关进来的大批淮军军官,却让蒙胖子颇为不满,这些个兵痞子进了北京城这花花世界,就知道花钱在窑姐身上。等犯了事进来后,竟然没几个有钱来打点的,就算是有几个说好捎信回去让人来使银子,不过……到现在可没进账什么!
好在,看起来自己终于时来运转了,昨天夜里,他的铁哥们、在兵部做事的兄弟带来了一票生意,对方送来了官银500两,要进去和地牢里押着的那个淮军
游击将军聂士成单独谈一谈……这可是500两白花花的银子,所以这不一早他就在这里候着了。这次刺客案中躺着中枪。最倒霉的无疑就是聂士成了,他为人谨慎,在淮军中倒是出了名的,所以此番得以担待昆明湖操演的重任……不过。淮军现在早已是各立山头的时代,非但水师、陆师各不相与,就是陆师各部之间也是互相牵制颇多,除了中堂大人命令外,其他时候都是些个骄兵悍将。
这一次同行的水师邱宝兴,虽然名义上接受他的节制。事实上根本没把他这个陆师游击的命令当回事,等到出了事情,他才知道,这段时间,邱宝兴根本没执行中堂大人和自己的命令闭营操练,而是时常外面邀朋携友,出入风月之间。
军官擅离自然是导致最后兵员缺失的重要缘由!而另外一点,对于邱宝兴的手下能有人举枪刺杀当今太后,这让他完全无法相信,这也是日夜困扰他的问题!
而被关押的这十余天,他无疑是度日如年,一项爱兵如子的他,却看到手下的军官被内廷侍卫反复折磨,而他也被提审多次,这板子可也没少吃,这等屈辱,早已让他咬碎钢牙,不过却毫无办法……
终于,今天出现了希望,一早,管监牢的胖子竟然带来了一个披着罩袍的人,等来人除去遮住脸部的外袍,他立刻认出了,来的正是直隶总督府的副将韩文清。
这可是聂士成这段时间唯一见到的自己人,他自然明白,此时此刻,无论是谁,都对他们这些军官忌讳莫深,生怕少有接触就引火上身,而韩副将来,不用说都知道,那是中堂大人派来的。
“韩将军,”一贯沉稳的聂士成也露出了激动之色,“多谢你来探望我这倒霉之人啊!中堂大人可是要替下官和三营将士请命核查我们的冤情?”
韩文清是个四十来岁的黄脸军官,在直隶总督府里也属于办事稳重的哪一类,所以这次才会派来随同周馥入京公干,平日里他虽然与聂士成倒也算是熟悉,今天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派他来探监。
看到聂士成激动的表情,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之色,却没有接口,而是调转话题说道:“聂将军,我随周馥周巡抚来京城里,已经替你把这刑部上下都打点过了,这些时候,应该不会有为难你们的事情……听说兄弟们都吃了苦头,我已经请了郎中回头会来给大伙儿医治……”
聂士成皱了皱眉头,他是聪明人,自然知晓韩文清不搭话后面的意味,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坚持的追问了句,“韩副将,我知道这次的事情闹的很大,中堂大人若有说法,不妨明言,兄弟我也是军中做事的,受不得这样遮遮掩掩的!”
韩文清叹了口气,“聂将军,中堂大人此番也是被朝廷追责得厉害,听说朝廷要夺大人的总督之职,这可是关乎我们淮军上下七八十万口的事情……所以……”
他说道这里,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聂士成已然听明白了……弃卒保帅……这三营淮军显然已经成为了淮军体系的弃卒!从道理上来说,他也是杀伐果断之人,也能理解中堂大人的决定,但是从感情上来说,他却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看到聂士成的眉头皱得更深,韩文清也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聂将军,中堂大人说了,他会力保你的性命,不过这事情他确实是毫无把握,不过将军你的老母、妻子,中堂大人定然会给个交代的!”
话说道这里,聂士成自然也听得明白,中堂大人的付出和今天韩文清来见自己,那都是要自己在这关键时刻做一些付出的,他深锁眉头,陈默了半晌,终于开始开口低声问道:“韩将军,代我谢过中堂大人,还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我洗耳恭听!”
韩文清看看身后不远处站着的狱卒,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聂士成听到之后脸的又黑了几分,两人沉默了半晌,后面的蒙胖子开始催促了,他点点点头算是应承下来了。
两广总督府,秦铠也在为这京师的局面犯愁呢,自己挑起的事端,而且经过欧阳庆穿针引线的搬弄之后,显然已经让慈禧极度暴怒,甚至不惜拿些个权贵来开刀以示决心!镶蓝旗副旗主索额之事,即是个意外,也在情理之中。
秦铠甚至完全相信,如果这次能牵扯上某个王爷、郡王的,这位叶赫那拉氏也会毫不犹豫的举起屠刀,虽然这老女人权倾朝野,但是要公开向小皇帝举刀子,若是没有十分的理由,那也是一件难以决断的大事件……所以,先灭了几个小鱼小虾,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