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转。

孟钊根据那道声音的指示,将车子开出了二十多公里。

车子穿梭在偏僻的小路上,除了车前灯打出的光亮,沿途没有一丝光。后视镜里,驶经的道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孟钊开着车,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应对方案。

因为昨晚发生的事情,今早临出门前,他和陆时琛去周围买了两把防身用的折叠刀,如果只有他自己的话,或许还有脱身的可能,但对方手里有林麦母子作为人质

林麦母子现在怎么样了?今天下午,警方已经跟据林麦的描述,伪造了一个黑色长条小盒子,放到黑色手提包内交给了林麦。那盒子是被焊死的,里面只装了一支普通钢笔,绑匪暂时打不开,应该也不会发现被骗。

吴嘉义如此煞费苦心地布了这样一个局,想方设法地想要杀了他,一方面是因为他挖出了暗笼,亲手将吴韦函送进牢狱,吴嘉义这个做父亲的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另一方面也说明,林麦手中掌握的证据至关重要,如此大动干戈地绑架这对母子,又煞费苦心地把自己引过来送命,这表示他绝对不希望有人继续追查此事,看来吴嘉义这次是真的慌了。

但换一个角度想,既然他们这么想要自己的命,那起码说明只要自己还活着,林麦母子这对诱饵应该会暂时无恙。

从昨天的情况看,杀手的数量应该有三名,想凭一己之力打败这三名专业杀手几乎不可能,但在无需顾及林麦母子安全的前提下,也不是完全没有周旋的余地。要尽量拖延时间,等陆时琛和赵队他们发现异样赶到这里,孟钊脑中思量着接下来的计划。

车子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行驶,一个拐弯之后,孟钊看到了电话里说的那处目的地。

那是一处废弃厂房,黑灰色的方形楼体静悄悄地矗立在夜色中,隐隐透出里面的光亮。周围树木杂乱,张牙舞爪的树枝彼此交错。

扔掉手机,进来!绑匪向孟钊传递了最后一个讯息后,结束了通话。

孟钊谨慎地下了车,关上车门,仔细观察了四周,在确认周边应该没有埋伏后,他将折叠刀藏到了袖口里,然后慢慢朝厂房走过去。

厂房的防盗门距离地面有一人高的距离,孟钊微微躬身,用视线环顾左右,走进了门内。

而就在他迈进来的同时,身后的防盗门缓缓落下,将他彻底困在了这个空间内。

几百平米的空旷厂房内,站了三个身形高大、一身黑衣的男人,跟昨晚一样,这三人戴着帽子和口罩,遮住自己的面部特征。

一旁的地面上躺着一个用绳子捆起来的青年,青年嘴上被贴了胶带,昏倒在地上,蹲在他旁边的女人便是林麦,正用手扶着自己的儿子,或许是被绑匪威胁过,林麦一动不动,不敢做任何事。

但奇怪的是,见到孟钊过来,林麦似乎并没有表现出那种马上就能得救的感觉,也并没有做出任何求救的动作,只是低着头,似乎不敢看向孟钊。

没时间管他们了,孟钊的视线移到那三个男人身上。他盯着这三个想要取自己性命的对手,绷紧神经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两侧的杀手没有任何动静,似乎是在等待指示,中间最高大的那人看似是两人的头儿,哪怕戴了口罩,也能看到蜿蜒到眼角的刀疤,他手中正在抛玩一个包,孟钊的视线扫到那个黑包后,脸色顿时一变那不是警方为林麦准备的那个包!

而那男人也注意到了孟钊的眼神,将那黑色的皮包抓在手里,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拍了两下,帽檐下方的那双眼睛和刀疤看上去有些阴森:来了啊孟警官,我们可是等你很久了,还真是人民的好警察啊,我得替林女士好好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一瞬间,孟钊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整个岩城市局都被骗了!他脑中刹那间捋清了这件事情的所有脉络原来泄露这整套方案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苦心营救的这位母亲!

这场欺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孟钊脑中迅速过了一遍林麦在自己面前的所有反应因为熬夜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哀求着他救下自己儿子时的啜泣声,还有那让人心生怜悯的眼泪

倏地,孟钊脑中闪过早上那被挡住亮光的猫眼林麦那时候明明已经站在门后,通过猫眼后看到了他和陆时琛,但她却没有立即开门,那时候的林麦在做什么?她极有可能在把自己已经找到的那个包藏了起来!

从一开始,她就给自己留好了后手,一方面寄希望于警方能成功营救出她儿子,另一方面,一旦警方失手,这个包就是她与绑匪谈判的资本,是解救出自己儿子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而至于这个包是落入绑匪还是警方手里,与她儿子的命相比,根本就无足轻重!

一阵愤怒在孟钊身体内冲喉而上,不仅是为他自己,更是为了这一整天辛苦筹备这套方案的所有警察!没人能够料想到,这位母亲居然从一开始就欺骗了所有人!

继而他又觉得自己天真得可笑,二十年前他母亲孟婧就因这女人的丈夫而死,二十年后,自己又因解救这女人的儿子而深陷绝境。他捏紧了拳头,指关节被掰出了一连串细小的声响。

但现在不是发泄愤怒的时候,他压下心头的怒火,冷笑一声,语气讥诮:是我该给林女士道谢,给我们上了这么精彩又深刻的一课。

蹲在儿子旁边的林麦仍低垂着头,始终不敢抬头看向孟钊。

你是该好好谢谢她,那男人笑了起来,实话告诉你吧,你早就被这女人卖出了一个好价钱,五百万和一张绿卡买你一条命,你觉得值不值?

偌大而空旷的厂房内,孟钊听到了林麦极低的啜泣声,但被利用的愤怒让他不会再对这位母亲施以丝毫怜悯。

突然间,铛的一声,身后的铁门落了地,彻底关严了。

这沉重的一声闷响似乎是在宣告孟钊的死刑。

沉默片刻后,孟钊再次开了口:林麦啊林麦,你竟然真的能相信他们的鬼话,对他们而言,杀了你们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你以为你欺骗了我,欺骗了为救你儿子拼尽全力的所有警察,就能母子平安地从这里走出去吗?!等着看吧,事到如今你不仅救不了你儿子,自己还得搭上一条命!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朝林麦母子身边移动。但他刚迈出一步,最左侧的那人立即警告道:不准动!

之前站在两侧的杀手立刻走到了孟钊两侧。三个人,从三个方向,开始缓缓地向孟钊逼近,企图将孟钊毫无死角地包围起来,让孟钊毫无反击的余地。

被发现了,果然不好对付。孟钊心道。

其实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密切关注着这个厂房的环境,思考着该如何从这里活着出去。

厂房东北角,也就是林麦母子所在的位置,有一扇破碎的窗户,可以作为逃跑的出口。

不过,要突破这三人的围攻,抗下这十几米的距离,朝窗户的方向靠近,显然也不是易事,孟钊原本想通过语言来分散杀手的注意力,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但现在看来对方极其狡猾,这招根本就行不通。

中间的刀疤脸冷笑道:想逃啊?孟警官,今天别妄想活着出去了。

三人拿出匕首,仍在向孟钊逼近,五米、四米、三米距离每缩短一步,孟钊就距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无论如何,此刻孟钊都不能再等下去了,如果三人的距离再逼近,他就很难再有逐个击破的可能,必须有所行动了,孟钊悄悄捏紧了藏在袖口里的那把折叠刀。

第83章

看着眼前三人再次向自己逼近,孟钊手中的折叠刀应声弹出刀刃,右脚突然发力,俯身全力助跑,急速向东北方向的那人冲去,刀刃直指那人心脏!

虽然已经见识过一次孟钊超乎常人的爆发力,但这迅捷的动作仍让那人有些招架不住。那人立刻用尽全力向侧边躲闪,在重心不稳地状态下踉跄几步,但没料到孟钊并没有乘势向他追击,而是沿东北方向继续冲向窗口。

他要从窗口逃跑!预判到孟钊的意图后,刀疤见势不对,立刻向东北方向追去,刚刚踉跄的那人也稳住的身形,举起匕首朝孟钊扑去。

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孟钊此番举动并不在逃跑,而是在引导他们误判自己的意图!

就在三人都在奋力追击孟钊,一门心思朝东北角窗口狂追时,孟钊脚下突然调转方向,朝着反方向落单的那人冲去。他一抬手,手中的折叠刀直直飞向那人,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令那人躲闪不及,伴随着一声惨叫,刀刃已深深楔入那人肩膀!

趁几人反应不及,孟钊握紧右拳,肌肉力量全部汇聚拳头,如重锤般狠狠砸向了那人的右脸,几颗带有血迹和口水的牙齿瞬间从那人口腔中飞出,这巨大的冲击力让那人随之重重倒地!

其他两名绑匪在目睹这一幕后,一时脚步停滞,短时间内不敢再次出手。

孟钊半蹲下来,一把薅起倒地那人的头皮,另一只手夺过他手里的短刀,抵在他的脖颈上,目光扫视另外两个人,厉声喝道:别动,否则我一刀捅了他!

刀疤反应过来后立时啐了一口,骂道:妈的,等老子把你崩成筛子!说完这话,他没有立刻再接近孟钊,而是走到厂房西南角的隐蔽处,弯腰拿出一个长余半米类似乐器盒的东西。

孟钊盯着他从盒中拿出来的那东西棕黄色的木质托手和两根并连在一起的粗壮黑管那是一把土制猎枪!

霎时,孟钊一把抓起倒地的绑匪抵在自己身前,而与此同时,刀疤果断朝他扣动了扳机!

子弹瞬间爆裂出无数钢珠,如骤雨般袭来,伴随着钢珠嵌入身体的声音,无数血肉在孟钊面前生生爆开!

这绑匪居然能够不顾自己同伴的性命果断开枪,孟钊本想借人质的掩护退到窗边逃走,但现在看来,拿他做人质根本毫无意义!

孟钊立刻丢下眼前这具血肉模糊的躯体,闪身躲到旁边的油桶后,飞速思考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刀疤手里拿着的应该是一把土制霰弹式猎枪,从枪管的长度和刚刚的发射效果来看,威力和杀伤范围都很大,是一击致命的类型。但拥有这么大威力的同时,这种猎枪的劣势也很明显,那就是准头很低,无法连发,弹药填充也需要一定时间。因此,在他填充弹药的间隙,就是自己行动的时机!

刀疤拿起枪更加有恃无恐,在填充好弹药后,他与同伴再次从不同方向逼近孟钊。

侧面持刀的绑匪先发现了孟钊所处的位置,提醒刀疤:这里!

刀疤没有丝毫犹豫,瞄准孟钊又是一枪,嘭霰弹枪爆出的钢珠再次直直冲他袭来!

孟钊立刻朝一旁飞扑躲闪,但人的速度根本无法跟子弹抗衡,几粒钢珠瞬间穿透他的左侧肩膀,鲜血立时飞溅出来,他手中力道一松,握着的刀铛的掉落到地面上。

孟钊顾不得肩膀上传来的剧痛,趁着一枪打出,需要填充弹药的间隙,他抓住时机,一手撑着地面,翻过身直直地扑向持枪的刀疤,右手握紧枪杆,左手捏紧拳头,一拳捣向刀疤的下巴!

孟钊在刚刚的搏斗和躲闪中已经消耗大量体力,再加上肩膀中弹,这一拳的准头和力度远不及上次,刀疤虽然被他一拳打中,但并没有像之前那人一样应声倒地。孟钊意识到,此刻想要凭借拳头制服刀疤,可能性微乎其微。

眼下他必须抢过这把枪,否则接下来自己只会陷入极度被动的处境,甚至于根本没有生还的机会!

孟钊收回拳头,趁刀疤还未回神的间隙,用双手抓紧猎枪,一瞬间手臂青筋暴起,被子弹击中的左肩因为用力而瞬间血液喷涌,伴随着一声竭力嘶吼,他爆发出全部力量,从刀疤手里夺过了猎枪!

但随之,因为失血过多,孟钊体力严重不支,那杆沉重的猎枪从他手中重重掉落到了地上。他刚想躬身捡起那把枪,但此刻刀疤已经从那一拳中回了神,一把扼住了他的手臂!

几步开外,另一名绑匪也看准时机,手持匕首向孟钊疾步冲过来。

孟钊意识到自己此刻应该立刻躲闪,但失血过多的身体有些发软,跟不上大脑的命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脏。

妈的,真要死在这里了吗?孟钊脑中一瞬间闪过数个想法,能和自己的母亲以同样的死法离开这个世界,大概也是最理想的死法之一了吧,只可惜自己现在还是停职状态

正在这时,轰!!一声巨响,一辆黑色轿车重重撞开破旧的卷帘门,径直冲了进来!

在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后,车辆引擎冒起浓浓烟雾,但驾车的人却仍然没有停手,而是开足马力朝着刺向孟钊的那人撞去!

那人见状,立刻向侧边躲闪,车辆转头不及,直直地撞进墙壁,这才停了下来。

刀疤也被眼前一幕惊呆,趁此机会,孟钊使出全身力量,一脚将猎枪踢飞至角落,然后顺势挣脱刀疤,寻到刚刚掉落在地上的短刀,后退几步与刀疤拉开了距离。

与此同时,车门打开,一个瘦高的身影从车内走了出来。

看到陆时琛终于赶到,孟钊一口气终于呼了出来,他毫不怀疑,哪怕再晚几秒钟,自己就会彻底丧命与此!他强忍着疼痛,克制因失血过多带来的困意,竭力站稳了看向陆时琛。

陆时琛下了车,看着满屋的喷溅血迹怔了一瞬自己来晚的这几分钟,孟钊居然生生扛下了三个人的攻击,而且看上去,对方似乎还有枪!

他一边朝孟钊走过去,快速判断着眼前的局势地上躺着一具血肉模糊、不知是死是活的躯体,孟钊半边身体已经被血浸透,从状态来看近乎体力透支,而剩下的那两个人虽然气喘吁吁,身上也有多处伤口,但看上去仍旧虎视眈眈、战意正盛。

一对二,对于实战经验不足的自己来说,胜率实在太低。陆时琛走过去,抬手从背后扶住孟钊,神色冷峻地看向那两个绑匪:杀一个人,吴嘉义会付你们多少酬金?

陡然闯进不速之客打破原有局面,但那两人只是警惕地盯着他,没作声。

二十年前是一百万,二十年后呢,五百万?一千万?陆时琛沉声道,你们现在停手,我可以付你们双倍的价钱。但如果你们不停手,来之前我已经通知了警方,大批警察正在赶过来包围封锁这里,你们现在逃还来得及。

那刀疤盯着他,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神态,出了声:你说付双倍就付双倍?你是谁啊?

陆时琛的语气出奇平静,平静到了让人不得不信服的程度:你们既然为吴嘉义卖命,那应该也听过陆成泽的名字吧?他是我父亲,他的名字应该可以为我的承诺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