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警方根据苏文静提供的线索来到了排污现场,人赃并获,还查封了罪魁祸首,也就是唐家大少爷购买的化工厂。

自此,苏文静不仅上了莫彦德和唐家大少的黑名单,也成为了全镇居民的公敌,因为化工厂被查封后,镇上有一半儿人失业了,他们只好脱下工服,再次下海捕鱼或者去西山县打零工。当得知苏文静就是举报者后,全镇的怨气迅速集聚起来,把怒火之箭对准了金桔民宿,等待着一个契机,一个万箭齐发的契机。

首先感受到敌意的就是苏萱萱,她已经两天被老师刁难留校打扫卫生了,苏萱萱问起理由,老师只是说她作业完成的不认真、欺负其他同学等等借口。

随后苏萱萱就遭到了全校师生的孤立,体育课没人跟她做游戏,她的座位被安排到了教室后门的角落,就连关系一向不错的两个女孩也跟她绝交了。

苏萱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遭到如此对待,便去问苏文静,因为她隐约听到大人们在谈论化工厂的事。

“别理会他们,你只需要知道咱们什么也没有错就够了,其他的事你不用明白。”苏文静剁着一条鱼,心里却剁着镇上的渔民们。

“可是妈妈,莫小胖说是你让大家都丢了工作。”苏萱萱不再像往常一样坚定了,这一次,她的语气了有了一丝埋怨,“妈妈,我们都来这么久了,为什么就不能跟大家一起那个啥……”

“那个啥?你想说什么,臭丫头!”苏文静停下了手中的刀。

“那个词好像叫……和谐……共处。”苏萱萱也是从墙上的标语看到的。

“和谐共处不代表同流合污,虽然他们丢了工作,但是这里的青山绿水保住了,蓝天清水抱住了,家园就没有丢,不然呢,他们想生活在荒郊野岭里啊,真是的。”苏文静显然不是说给女儿听的,她是说给镇民们听的,虽然她的声音只能让对面的花婶、强哥、强嫂听到。

很快,第二波制裁来了,金桔民宿断电了,苏文静找了好几次电工,但是对方都说店里的线路没有问题,是主线那边短路了。主线的电闸就在老金街的土地庙旁边,苏文静本打算过去查看,但是老金街的邻居们都拒绝提供闸门的钥匙。

无奈,苏文静只好去向莫饮白求助。莫饮白本想以查看药铺的电线为借口打开闸门,但是同样遭到了阻拦。

“你要是非要帮助这个外来的灾星,那你就从你婶子身上踏过去吧!”花婶躺在了台阶上,撒着泼。

其他妇女也效仿着,坐在地上,只要莫饮白往前走一步,她们就抱住他的大腿不让走。

藏在一边的铁柱叔摸着胡须,为自己的计策洋洋得意,他知道,如果莫饮白想做一件事,老金街的男人肯定阻挡不了,但是女人就不同了。

金桔民宿在蜡烛光中迎来了开业以来的第一波低谷,客流量急速下降,那些已经预订了房间的背包客,一看到老金街的紧张气氛,就明白了,识趣地退订单离开了金桔民宿。

但是苏文静就是要跟全世界顽抗到底,镇民越这样对待自己,她越像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地走在镇上,如往常一样去采购,去接送女儿。

“不卖!”当苏文静走进骑楼街的超市时,好不容易挑了一大袋子商品,但是柜员却理直气壮地不卖给她,理由就是,“本店不接待告密者。”

“走开!”当苏文静拉着苏萱萱去理发店剪头发时,本地的理发师对着母女俩抖搂着湿毛巾,把两人抖搂出了店外,“本店不接待野丫头。”

“不载!”当苏文静想要乘轮渡离开小岛时,船夫拿着棍子敲着舷梯不让苏文静上船,给出的理由是,“我这条船只渡有缘人!”

很快,莫彦德还觉得制裁不够,鼓动镇长把金桔民宿的水给断了,害得苏文静只能趁着夜色去山上一桶一桶地背山泉水。

金桔民宿成了东山镇的一座孤岛,面临着弹尽粮绝,苏文静并没有坐以待毙,她开始撰写投诉书,要递交到西山县。对于金桔民宿的未来,苏文静很有信心,她毕竟不是钉子户,而是合法合规的房主,有权利在东山镇生活下去,谁也别想把自己赶走。

莫饮白一开始也跟苏文静一样乐观,认为眼下的这些都是父亲在背后搞的鬼,一旦奸计受挫,莫彦德和唐家大少必定会妥协。

但是事情貌似在朝着失控方向发展,因为这一次对苏文静的制裁,很多都是镇民自发的行动,因为失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它能制造大批无所事事的闲散人员,也能酝酿出轰轰烈烈的不满情绪。

在历史上这样的风潮能引发一场战争、王朝的兴替,而在东山镇,小规模的失业风潮能引发一场全民排斥。

莫饮白就是在这个时候,把苏文静叫到了海边的灯塔上,望着浩渺的海面,他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文静,现在的情况跟以往不同了,这一次你不仅仅得罪了岛上的两大家族,还几乎得罪了整个东山镇的人,你不能再这样硬撑下去了。”

“什么意思?”苏文静从没见过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露出愁容。

“离开这里吧,风暴就要来了,你先走,我稍后就去找你。”莫饮白说着帮苏文静撩了撩吹散的刘海,这一次苏文静没有躲闪也没有拒绝。

“我们俩才刚刚开始,我不想离开,而且我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乡了,我为什么要背井离乡?我没有错。”苏文静把手中的石子投向了远方的大海。

“世界上有很多问题没有对错,我们面对的不是非黑即白,而是现实。”莫饮白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后握住了她的双手,“文静,我不想再看到你受伤了,也不想看到这双手去对抗全世界,它不能再流血了。”

“喂,你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你了,你往日的霸气哪里去了?”苏文静抽开双手,“放心吧,我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风大了,回去吧。”

海风把灯塔上的旗子吹得噗嗤作响,苏文静把自己缩在长裙里,走下了灯塔。回去的路上,苏文静根本没有把莫饮白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在回味莫饮白那担心的态度,首次被一个小男人如此关怀,她心里有点小得意。

就在苏文静徜徉在初恋的暖暖阳光中时,镇上的氛围开始对她越来越不利,封锁开始扩大到了一切跟苏文静有关系的人身上,包括莫饮白。

药铺先是门可罗雀,然后门板上还被一些人喷了墨,写上了一些难以入目的字眼,把苏文静和莫饮白渲染成了不正当关系。

苏文静心想既然两人的关系被公布于众了,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她端了一盆水,拿起抹布,去擦洗那些涂鸦。

擦着那些肮脏字眼,苏文静就像在擦洗马桶,波澜不惊,她本打算给莫饮白一个惊喜,便悄悄来到窗口下,想要吓唬一下莫饮白,结果却看到莫饮白在跟莫全谈话,而且神色有些神秘,苏文静不想打扰到他们,便蹲在窗口下静静听着。

“哥,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跟她真的只是逢场作戏?”莫全很开心。

“我跟她在一起不过是为了给我爹看的,我不想被他安排去接手那些生意,更不想按照他的安排去生活,我有我自己的路,但是我需要反抗给他看,让他知道我的决心。”莫饮白一脸冷酷。

苏文静犹如晴天霹雳,难以相信。

“奥,那哥你的意思是,那个苏文静不过是你反抗叔的棋子,对吗?”莫全问道。

“说棋子就夸张了她的作用,她就是一颗石子,被我丢进了粪坑里,引发了一场震荡,我需要这么一场震荡,让莫彦德付出代价,也让我获得自由。”莫饮白说着望向了对面的民宿。

“太好了,那我现在就去告诉老太太,说你并不是真心爱着那个寡妇,那门亲事呢?”莫全问道。

“阿全啊,你怎么现在还没明白过来呢?只要是不利于莫彦德的事,我都会搅黄。”莫饮白说道。

苏文静再也听不下去了,冲进药铺,让两人错愕不已。

“一切都是假的对吗?我就是你的道具对吗?”苏文静质问着,眼泪留了出来。

莫饮白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知道自己难免会挨她的耳光。但是苏文静没有扇耳光,而是一拳打在了莫饮白的肚子上,让他半跪在地上,痛苦不已。

“这一拳,你要给我永远记着!”说完,苏文静伤心欲绝地离开了药铺。

莫全赶紧扶起莫饮白,“哥,你没事吧,刚才她出手这么狠,肯定是相信了咱们的对话。”

“这样最好。”莫饮白被搀扶到座位上,一脸痛苦,“但愿这场戏能让她离开这座岛。”

“这招苦肉计能成功吗?”莫全不太相信。

“这里已经没有让她留恋的人了,对她来说,这里已经成了一座无情的荒岛,她会离开的。”莫饮白捂着刚才被打的部位,“阿全,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莫全一走,莫饮白坐在漆黑的屋里,回想着认识苏文静以来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