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清晨发生的事情,全都被一双小眼睛看在眼里,她目送莫饮白离去的样子就像失去了一个小爸爸一样。黄星岷确实对妈妈很好,她能感受到,但那种关心却不很不自然,就连她这个小孩子都看出来了,而自己独身已久的妈妈却没察觉。

如果二选一,她倒非常希望莫饮白和妈妈走得更远,如果不是黄星岷的出现,妈妈和莫哥哥的关系早就渐入佳境了。不行,我要为妈妈做些什么,不能让其错过最佳选择。

带着这一想法,苏萱萱迈着小短腿跑上了山,她要对黄星岷提出警告,让他远离妈妈,如果他忽视自己的发言权,那就在他的画室里哭闹一场。

昔日佛音袅袅的大雄宝殿,如今成了学生们练习素描、上彩的画场,苏萱萱在林立的画板之中寻找黄星岷。对学生们来说,枯燥的闭关期,突然来了这么一个憨态可掬的女娃娃,大家原本看临摹模型的眼睛都被她吸引了,有的女学生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苏萱萱的头发。

“都这么大了,还跟我一样,”苏萱萱学生大人的口气无奈地躲开那些手,“我要找你们的黄老师,快告诉我。”

众人都被这个小大人逗乐了,哄堂大笑,但最后还是给苏萱萱指了指方向。

原来黄星岷有烟瘾,平时不会在学生面前抽烟,都会自觉地去寺院的枯井边上抽烟。苏萱萱走出大雄宝殿,拐进后院,走在长廊里,还没看到黄星岷,就听到了他打电话都声音。

“我已经试过一次了,被当地一个男人撞见了,我差点被识破,现在那个疯女人还暂时相信我,不过我怕撑不了多久了。”黄星岷打电话的样子神神秘秘。

听到这里,苏萱萱没有再往前走,而是躲在一根廊柱后面,继续偷听。

“她确实有梦游症,这一点我已经确定过了,什么?要强行绑架她?!你的要求太难办到了,”黄星岷刚拒绝就遭到了一通威胁,立刻改口,“不要那么做,我没说办不到,我只能说尽力试试了。”

突然,廊柱后面传出了音乐声,苏萱萱的电话手表响起了铃声,是苏文静打来的。黄星岷看到苏萱萱后,立刻明白自己刚才所说的话都被其听到了。苏萱萱胆怯地往后退着,这一刻她多么想变成透明人。

“既然听到了,看来只能临时改变计划了。”黄星岷一改往日的儒雅,尽显阴险卑鄙的表情。

苏萱萱拔腿就往山下跑,身后被追得紧紧的,仍凭胳膊和小腿被树藤上的叶子划出血,惊恐,无助,小心脏跳动的频率比小脚步奔跑的频率还要快。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周围都是参天大木,大如华盖的树冠遮天蔽日,苏萱萱感觉闯进了黑夜。回头看,黄星岷已经不见了,难道甩掉了?她也跑累了,靠在树下喘着气,眼睛始终盯着前方。

“我不会伤害你。”

冷不防从一棵树后闪出黄星岷,他的样子也狼狈极了,但也失去了耐性,眼神里露出了寒光,步步逼近自己的猎物。

“妈妈,我在山上——”苏萱萱想要通过电话手表通知妈妈,但是还未说完,手表就被黄星岷摘掉,一脚踩烂在地上。

一声尖叫,苏萱萱刚跑出没几步,整个身体一沉,掉进了一个陷阱里。

岛上以前是盗猎者的天堂,在上世纪的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每当村民自家的媳妇怀孕,男人都会扛起□□去山上给媳妇打一只野鸡补补身体。山中有时也会出现野猪、花豹等大型野生动物,对付它们,就需要一支小型的狩猎队伍了。

自从禁枪、禁猎之后,东山岛所有的山林都开始休养生息,但是仍然会有盗猎者冒险上山打猎,没有了□□就换成□□,还四处设置陷阱和捕兽夹。大多数岛民都不会干这种事了,只有莫家人还时不时上山冒险。

对家族的盗猎行径,莫饮白一贯是深恶痛绝,尽管族内的人都蛊惑他加入狩猎行列,说那些猎物可以制成中药。但他不仅不吃猎物、不参与盗猎,还经常偷偷上山清楚那些陷阱,收集那些捕兽夹。在他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告诉他山上的一鸟一兽都是山神的子民,万物有灵,肆意猎杀它们,无异于屠戮自己的手足。

此刻,莫饮白从一个陷阱里爬上来,手里拿着一个被自己破坏了的捕兽夹,刚要将其放入口袋,就听见了一声尖叫,他还以为是一只小鹿掉进了陷阱,急忙循声追去。却看到黄星岷死死捂着苏萱萱的口鼻,想让她昏迷。

莫饮白嗖的一声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钢刺,那原本是用来刺杀野猪的机关。看到莫饮白,就像看到了救星,苏萱萱抓住希望,奋力一口咬破了黄星岷的手。

不用莫饮白说,苏萱萱就冲过去,抱住了他的大腿。莫饮白没有低头看她,眼睛一直盯着眼前的“盗猎者”。

“哥哥,我怕。”苏萱萱惊魂未定。

为了不分心,莫饮白把苏萱萱高高举起,放在了一根树干上,“抓紧这个树枝。”没有多余的安抚,也不需要,莫饮白刚要转身,只听又一声尖叫。

这一声尖叫是赶来的苏文静发出的,因为她看到黄星岷抄起一块石头,正要偷袭莫饮白,这一声尖叫也及时提醒了莫饮白。

他的身体就像一架第五代战机,可以矢量横移,然后就是一个漂亮的侧踢,踢掉了黄星岷手中的石头。

“你们要干什么!”苏文静不明就里,还以为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意气用事,横在两人中间,张开双臂,进行阻止,“不小年纪了,还像孩子一样,幼稚不幼稚!”

“妈妈,他想把我抓走,”苏萱萱赶紧指着黄星岷揭露一切,“是哥哥救了我!”

首次面对苏文静质疑的眼神,黄星岷索性不再伪装,叹了一口气,“文静,我也是迫不得已,都是三爷逼我这么做的,我欠了他们的高利贷,如果不把你或萱萱带到三爷面前,他们就会……就会让我以后再也画不了画。”

山林里的风停了,树影也不再晃动,苏文静的心被一种未知的东西摘走了,她看着这个男人,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自从当年意外怀上苏萱萱后,她就像一只蜂王吸引了各种品种各种产地的工蜂,他们各怀鬼胎,各有目的,都一一被苏文静拒绝了。

这一路走来,能让苏文静卸下戒备的男人不超过三个,黄星岷算一个,如今,这一个男人和之前的两个男人都让她失望了。

“回去告诉三爷,他的事我自会给他一个交代,不要再使用这种卑鄙的伎俩来耽误我的时间。”说这句话的时候,苏文静连瞅他都不愿意瞅一眼,而是背对着他把女儿苏萱萱从树上抱下来。

“文静,对不起,我也不忍心欺骗你,要不这样,你跟我一起去见三爷,我会替你说明一切。”演戏太久,黄星岷自己都分不清这句话是出于真心还是为了自己。

不需要再废话,苏文静拉着女儿的手从他身前走过,两人擦肩的那一刻,苏文静眼角有泪流下。

“妈妈,不哭,好不好。”母女连心,苏萱萱停下来,踮起小脚,想为母亲拭去眼泪,“妈妈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没有人欺负妈妈,只怪妈妈错识了不该相识的人。”

看着苏文静母女的背影,莫饮白想追过去,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算什么呢,有什么资格开释她的心怀呢?

再回到黄星岷身上,莫饮白的眼神再次恢复了凌厉,对着黄星岷下了最后通牒。

“以后不要出现在老金街,最好都不要下山。”

两天后,山上集训的学生们提前结业了,那个培训班也解散了,老板黄星岷没有说原因,带着不多的行李,赶乘最早的一班轮渡,永远离开了东山岛。他好似没来过一样,所有的身影都被海浪带走了。

但他留给苏文静的伤,海浪带不走,还需要时间来抹平……